懷夕身形消瘦,跟修羅殿尊主完全不像,可這張青色的面具,看在外人眼里,就是那個魔頭。
陵游所帶之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現在連他在內,也不過二十來號人,但將近半個月的等待,等來了修羅殿尊主這個大魔頭,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沒有想到的是,外人聞風喪膽的修羅殿,只有區區六個人。他們來不是時候,沒看見修羅殿的任何人,倒是遇到了一路殺手,雙方毫不相讓,死傷無數。
后來聽客棧的伙計說,搶在他們之前上山的,是黃家的死士。陵游吃了啞巴虧,又不敢伸張,畢竟宮里的黃芩還是貴妃,一人之下。而跟黃家的人打斗過的,估計是修羅殿的四使,但少了修羅殿尊主和他最小的弟子,他那個關門弟子,江湖上竟無人見過,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但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看見了那張青色的面具,就是修羅殿尊主,沒錯。
這個意外收獲讓他既緊張又興奮,興奮的是自己若是殺了這個魔頭,回京之后,大王肯定會重用自己。緊張的是今日上山,只有他一個人,其余之人都在客棧,因為今晚是元宵節,其余人都留在了客棧。
陵游在等,看對方的樣子,似乎受了重傷,可他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知道,若是一擊不中,自己必死無疑。
天完全黑了,一輪圓月孤零零地掛在蒼穹,理智告訴陵游應該回客棧叫幫手,可私心作祟,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他必須一試。
懷夕使勁掙扎,想要沖破穴位。這動作,看在陵游眼里,就是個出手的好機會。
他不再猶豫,一提內力,長劍已經遞了過去。
懷夕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就在長劍要劃破他前胸時,他看見有一把扇子飛了過來,數十只銀針準確無誤地鉆進了陵游的身體,陵游渾身僵硬,手中的長劍倉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蘇洛從樹上躍下來,解開了懷夕的穴位,她渾身臟兮兮的,不知剛才藏在了何處。她掏出了匕首,匕首鋒利,劃破了陵游的手腕,血一下子冒了出來。
陵游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長著一張圓臉,普普通通,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可她的眼神,冷得像一塊冰。
陵游沒有猜到對方的身份,但他知道這女子肯定是個殺手。
不等他出聲,懷夕就氣急敗壞地大吼:“蘇洛,你知不知道,本公子剛才差點死了?!?/p>
蘇洛瞪了他一眼,走到陵游面前,這是她第一次見這個男人,二十歲左右,濃眉大眼,穿一身玄色的長衫,腰間掛一塊藍田玉,面色紅潤,看著挺像個好人,可蘇洛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她盯著對方的眼睛,慢吞吞地問:“其他人呢?”
陵游抿著嘴巴,一言不發。
蘇洛伸手,匕首插入了對方的大腿:“你想清楚,我沒有什么耐心。”
陵游倒吸一口氣:“死丫頭,你已經給我下了毒,我說了,我也活不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隨你,你這張臉長得挺像個正人君子的,若是我揭了它,就可以做一張上乘的人皮面具?!彼秘笆着牧伺膶Ψ降哪?,看著懷夕說:“我們走,讓他在這等死吧?!闭f著,她一吹口哨,立馬有幾百只烏鴉盤旋在他們的頭頂。
陵游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變得灰白,他結結巴巴地說:“他們在玉門客棧?!?/p>
“多少人?”
“二十幾個?!?/p>
“不對吧,黃家的人呢?”
陵游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誰?”
“你沒有資格問我,他們去哪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上山的時候,這里已經是廢墟了,我不想空手而歸,就一直沒走。他們到底是走了還是死了,我真的不清楚?!?/p>
“哼,你們前后腳來的,就算他們回去,怎么可能遇不到呢?你撒謊,可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從來沒殺過人,看來,今日要殺第一個人了。”
“我沒撒謊,你要不信,可以去客棧問他們?!绷暧喂V弊诱f。
“好,我暫且相信你,懷夕哥哥,帶著這位小哥哥,我們走,怪冷的?!彼@幾句話說得輕輕地,還帶點柔情,但陵游聞此言,臉全白了。他剛才撒謊了,他以為眼前的小丫頭除了會殺人,不會有這么細的心思,可現在看來,他似乎想錯了。
懷夕翻了個白眼,其實,在上官青巖死后,他已經密報慕容閣主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回去了。誰知道閣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讓他悄悄跟著,說保護好對方。他在心里笑,這么狠毒的丫頭,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她是個天生的騙子,最擅長演戲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懷夕只好不情不愿地拖著陵游,跟在蘇洛的后面,那一群黑壓壓的烏鴉,跟在他們的后面。
他們一直走到一棵大榆樹跟前,蘇洛才停住腳步,她伸手在榆樹后面摸了半天,從里面摸出一個盒子來,她舉著盒子,轉過身,望著眼前目瞪口呆的兩個男人。
陵游認得此物,這是修羅殿尊主放信物的盒子,據說修羅殿尊主的玉扳指里,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這是陛下給自己的秘密任務,為永安侯雪恨不過是幌子?,F在此物就在眼前,他太想得到了,可他無能為力。
懷夕有些不解地看著蘇洛,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蘇洛將兩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她轉身從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易容工具,不過短短幾分鐘,她已經換了一副模樣。懷夕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了看陵游,又看了看蘇洛,好像明白了什么。
“把他的外衣扒下來?!彼f這話的時候,連聲音都變了。
可陵游一聽這個聲音,面如土色,渾身發抖,因為眼前的人,除了模樣跟自己一樣,就連聲音都聽不出破綻。
他已經后悔自己的愚蠢了,可現在,怕是來不及了。
蘇洛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在他跟前,伸手就要扒衣服。
懷夕攔住她:“不知羞,我來。”說著毫不客氣地扒了陵游的外衣。
蘇洛脫下自己臟兮兮的外衣,穿上了陵游的外衣,衣服有些大,她穿著不太合適。
懷夕有些看不下去了,試探地問:“要不,我來?”
蘇洛一笑。
這笑,讓懷夕有些恍惚,這是這么多天來,她第一次笑。
“謝謝懷夕哥哥?!彼f著話,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衣衫,這回看著已經像是同一個人了。
陵游看著她,將自己的藍田玉掛在腰間,活脫脫就像另一個自己。
“那他呢?殺?”懷夕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蘇洛搖搖頭,走到陵游跟前,看著他的臉,笑了。
幾分鐘后,蘇洛臟兮兮的衣衫穿在了陵游的身上,陵游現在有一張女娃的臉,跟蘇洛,毫無差別。
“我們走吧。”她說著,給陵游包扎了腿上和手腕的傷口,從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件長披風,給他披上,看得懷夕一肚子火:“一個快要死的人了,你干嗎對他這么好?”
“他都快要死了,你還計較什么?”蘇洛沒好氣地說,他們攙扶著陵游,下了山,直奔玉門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