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去曬曬太陽。
那是少女在醒來后,轉(zhuǎn)頭望向天空時,空白的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泡進(jìn)了水里,一切妄圖傳入大腦的聲音,仿佛融進(jìn)了窒息的水里。
什么都聽不清。
包括眼前這個女人。
陌生的,又熟悉的感覺。
她正滿臉焦急地看著自己,眼下面有烏青,面容憔悴。
少女冷漠地觀察對方的面貌,靜靜地看著對方嘴唇一張一合,吐出模糊的字眼。
“元……”
……什么?
熟悉的字眼傳入耳中。
“元安!”
少女微微睜大雙眼,空白的大腦終于開始運(yùn)轉(zhuǎn),她想起了一下東西,不多,很小的一部分。
但足以幫她從窒息的水里撈出。
對了……元安……
那是她的名字。
元安遲鈍地抬起自己的手,掌心觸碰到冰涼的臉頰,溫度的觸感陌生,她仿佛在操縱一具從未使用過的身體。
她閉上眼,細(xì)細(xì)感受。
很奇怪的感覺,她潛意識里認(rèn)為,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堅硬的,柔軟的,甚至是輕撫臉頰的微風(fēng),一切真實(shí)的觸碰都讓她生出莫名的歡愉。
壓下心底的疑惑,她睜眼看向身側(cè)的女人,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將面前這個人觀察清楚,沉默片刻,才慢吞吞地開口問道
“請問……你是誰?”
霎時間,這個并不年輕的女人,臉上顯露出一種震驚的蒼白。
身著病服的少女如同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芽,單薄的身軀下蘊(yùn)藏著新生的生機(jī),卻又帶著一絲春寒料峭的冷。
元安的病床靠窗,一抬眼便能看到從窗外伸進(jìn)來的枝丫,掛著生機(jī)勃勃的綠葉。
窗外的是樹枝上藏著麻雀,元安與烏黑的小眼睛對視,吹了個輕快的口哨。
引來小鳥好奇的歪頭,它似乎在好奇,為什么這個奇怪的生物能能發(fā)出和自己一樣的聲音。
旁邊正在和醫(yī)生討論的女人卻突然炸了一般,驚詫的目光落在元安的臉上。
“安安,誰教你這么吹的!媽媽不是說了不可以這么做嗎!”
元安臉上的笑意減淡,在對方尖銳的語言中,快樂褪去,異樣的情緒開始顯露出來,她嘴角緩緩向下,最終冷卻成一種嘲弄的淡漠。
“對不起媽媽,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命運(yùn)仿佛給元安開了個玩笑,不過這個睜眼的時間,她把所有東西都給忘得一干二凈。
后腦勺傳來輕微的刺痛,元安在醫(yī)生與媽媽到討論中得知,自己似乎是因?yàn)閴嫎腔杳裕唧w的情況不得而知。
包括墜樓的原因,媽媽似乎對此諱莫如深,無論元安怎么問她都不太愿意回答。
不過失憶已成定局,元安也懶得去想太多。
后面跟醫(yī)生怎么討論的元安沒有再去聽,她扯了扯嘴角,可視線落在媽媽身上,一點(diǎn)都笑不出來。
啊,有點(diǎn)糟糕,元安突然意識到一個奇怪的事實(shí),似乎失憶前的自己,對自己的媽媽沒那么喜歡呢。
不過元安還是跟著憂心忡忡的媽媽回了家,她能感覺到,心底那份不喜的感情,還夾雜了其他情緒。
比如焦慮,比如渴望,對媽媽親近的渴望。
是扭曲卻格外真實(shí)的情感,她很好奇,曾經(jīng)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媽媽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有這種畸形的感情。
元安沒想過自己居然能以一個外人的視角審視自己內(nèi)心,不過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覺得頗有意思。
靈魂與軀殼仿佛是兩個人,靈魂因失憶而淡漠冷靜,身軀卻還殘留了一切因過去的經(jīng)歷而導(dǎo)致的生理性反應(yīng)。
元安和媽媽坐在車?yán)铮腥粗巴獠粩嘞蚝蟮雇说木吧?/p>
琥珀色的眼眸映出屬于天空的藍(lán)。
除此之外,鋼筋水泥組成的城市森林,色彩單調(diào),不過幸好,元安什么都不記得,所以這哪怕只是一條回家的路,哪怕曾經(jīng)的自己走了數(shù)次,她卻對映入眼簾的景色都感到好奇。
一路上,媽媽看著元安欲言又止,可觀察到女兒倦怠的神色,又將話壓了回去。
她心里隱隱不安,但又說不上來原因,女兒正坐在她的身邊,行為舉止乖巧安靜,和以前一樣,是她期許的模樣,可是……她總覺得,哪不太一樣。
朝夕相處的母女,即使只有細(xì)微的變化也能很快察覺。
元安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轉(zhuǎn)頭對媽媽微微一笑,她輕輕歪頭,語氣溫和
“媽媽,怎么了嗎。”
媽媽搖搖頭,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沒什么。”
媽媽這樣說道。
一路上沒什么人,出租車開得很快,不過半小時已經(jīng)到了小區(qū)門口。
媽媽牽著她,走進(jìn)小區(qū),走上電梯,一會就到了家門口。
面前是一扇再普通不過的門,推開它,映入眼簾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熟悉,但仍然無法從空白的腦海回憶出什么東西。
元安不動聲色,仔細(xì)接收遇到的一切。
她跟著媽媽脫了鞋,走進(jìn)客廳,橙色的獎狀占領(lǐng)了大部分墻面,雖然上面筆跡個不相同,但都書寫著同一個名字——元安。
原來自己失憶前個學(xué)霸嗎?
緊接著她把目光轉(zhuǎn)移到其他角落里的相片,很多,從稚嫩的嬰兒到婷婷玉立的少女,幾乎記錄了少女的整個青春。
她單薄的身影立在客廳,抬頭仰望,好像從一面墻上就能看穿過去的生活軌跡。
媽媽走了過來,問她:“元元,在看什么呢?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元安沉默搖頭,目光細(xì)細(xì)勾勒一張照片的輪廓,過了一會,她抬手隨意指著一張照片,緩緩開口道
“媽媽,我只是在想,為什么在這上面,連一張你和我的合照都沒有呢?”
她似乎無意間戳破了脈脈溫情下的暗流,媽媽好像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她也順勢望向那面墻。
午后陽光會落在上面,每一張照片都閃閃發(fā)光。
不再年輕的女人突然想起,這些照片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掛新的上去了,她呆了幾秒鐘,轉(zhuǎn)過身抬手挽起長發(fā),自言自語道:“可能是忘了吧。”
她好像很少跟女兒合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