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批攜著靈犬靈鷹的墨城衛分做四隊從城主府向城墻進發,準備從外到內包裹搜捕,刑監司則派遣了兩名偵察高手前往東市探尋蹤跡,另有墨城兵部接到命令,嚴密布防以避免血影蚩逃離,整個城內暗流涌動卻不曾引起居民注意,連那被放走的李梁都還恍若不覺地在東市兜售尚未賣完的野味,更別說其他知道狼崽逃離事件的店家住戶,這事好像坊間一日的趣事,也就止步于此,僅做笑談而已。
誰也想不到,這場席卷墨城的風波才剛剛開始。
南宮洛宇早早的就出去忙碌了,她有自己的規劃,保證每天都有收獲是挨過這個冬天的關鍵。秋深了,食物、柴火、衣物都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她怠慢。
那條昨晚嚇她不輕的奶狗被她取名叫做小灰,此刻正被獨自拴在井底眼巴巴望著一米多高處懸掛的肉條嗚咽,眼里透著渴望和無奈,看得到吃不著,對它實在是一種折磨。
‘小灰的眼睛倒是很好看,一紅一藍跟兩顆水晶似的,’南宮洛宇淺淺笑著想,‘收留了這么個小東西,怕是要多想辦法搞些骨頭之類的了。’
昨夜和奶狗依偎著睡覺,竟是有說不出的溫暖,也不知是心里作用還是因為奶狗體溫的緣故,總歸南宮洛宇是把小灰當做了自己的寵物,斷了丟掉它的念頭。
“燒餅哎,熱氣騰騰的燒餅~”狹長的巷子里回蕩著早起賣餅的招呼,南宮洛宇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她很想吃燒餅,可那要一個銅板一個,她沒錢買,上前討要就是自找不快,便只經過時聞聞味兒作罷。
她今日要去煙閣旁邊一家叫做布衣齋的店里幫著搓麻,這店主人夏日里進的貨多,現在還在趕工,差事是煙閣的張姨前些日子幫她張羅的,想來努力干活能賺點銅板,最不濟也有點飯吃。張姨幫她找的幾次活兒都很實在,沒怎么太欺負她。
布衣齋的門面很獨特,一股樸素的味道里透著貴氣,店主是個身著麻白色長裙的女子,握著茶杯的手腕伸出來時顯得纖細,略尖的下巴輕點,柔柔道:“你就是張姐說的小宇了?先喝口茶,歇息一下我便教你做活,干一天管一天飯,一天十個銅板,你若干得好便許你多做些日子,若干得不好我便趕了你出去,可聽懂了?”
南宮洛宇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這一年來從沒有人跟她說話如此客氣,而且這老板真是大方,十個銅板,她來墨城被搶之后最闊綽時身上也不過兩個銅板。當即躬身道:“聽懂了。”
說著伸出小手準備接茶來喝,卻一下接了個空。她愣了愣,正想著自己來時洗了手腳,不至于怕弄臟了茶杯時,卻見那女子重新遞出茶杯:“雙手接,掌心相對,自然些,嗯……還算不得太笨,喝吧。”
南宮洛宇兩手捧著茶杯有些詫異,這不來搓麻么,怎地教起禮儀來了?但她也確實渴了,咕嘟一口就把茶喝了下去。這茶下肚后身子暖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服,卻不知是什么茶。真想弄點給張姨和安河大哥嘗嘗。
“想什么呢?”女子從她手里接過了茶杯,提壺用茶水燙了燙,又重新倒了一杯給她。
“這茶喝下去好舒服,什么做的?我想給張姨和安河大哥弄些嘗嘗。”南宮洛宇嘴里吐出心聲來,說著惶恐地捂住了嘴巴:“你,你?”
女子蛾眉彎彎,眼角含笑,隔空揮手間按得南宮洛宇坐了下來:“倒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張姨?你是說張姐吧?安河大哥是誰?說來聽聽?你不必害怕,我這茶有個名字,叫做玲瓏透,至于你為什么會說心里話,是因為我想問,所以你就得說。”
女子話里帶著一股傲氣,卻并不讓南宮洛宇反感,她只覺得對方就該是這樣的厲害。
“安河大哥是跟我一起遷過來的難民,他在青石飯館做伙計,去年我被城里混子搶了發的撫恤,不是他教我一些本事,還給我留些飯吃的話,我早就死了。”南宮洛宇嘴里不由自主的說著心里話,眼里卻沒了惶恐,說完便接過茶杯喝了起來。“這個叫玲瓏透嗎?真的好好喝!”
女子悠悠地嘆了口氣,手指輕輕從南宮洛宇頭頂拂下一根稻草:“我叫做墨玉荷,你可以叫我荷老板,這玲瓏透你走時我會給你兩包,你既喜歡,便也自己留一包吧。至于你那安河大哥,如果你不想害他的話,還是不要給的為好,另外,這茶只準喝,不準賣,別問為什么,明白了嗎?”
“明白了。”南宮洛宇怯怯點頭,她搞不懂原因,但并不妨礙她理解墨玉荷的話。
“再喝一杯,我教你做活。”墨玉荷待她喝完,收好茶具,喚了個青衣女子看著店面,起身帶著南宮洛宇往樓上走去,修長的背影很是好看,可行動間卻有些別扭,好似腿腳有什么隱患。
上了二樓,入目是一塊繪著荷花的四扇屏風,黑白色的圖案顯得高雅又清冷,過了屏風,晨光從打開的窗口探進來,把布置地簡潔的房間照得發亮。
一捆捆麻絲、棉花有序的擺在左手棕色的木架上,右手邊是一排樹立的衣架,掛著不同樣式和色彩的衣衫,雖都是棉麻做的,卻與普通百姓穿得不同,精致了些,也貴氣了些。
墨玉荷往擺在中間的桌前落座,桌上還有些未成型的棉布麻布,她一個個收好置在一旁,招呼南宮洛宇取了一捆麻絲過來坐在旁邊:“我只教一遍,你用心記住,若是今日做得不好,明日便不用再來了。”
“你看,這麻絲都是脫白了的,一根根很細,先泡在水里,桌上這塊兒白石頭叫白礬,把麻絲頭尾劈開,兩短截對頭,手是濕的,摸一把白礬,然后對著接頭這里搓一搓,這般便完成了接線。你試一試我看。”墨玉荷邊做邊說,完成一遍操作后讓南宮洛宇照著做了一遍,“嗯,還算可以,這捆麻絲夠你做一天的。看到這竹籃沒有,這個用來放你接好的麻絲,麻絲這么一圈圈邊接邊放,末了挽麻團時候就不會打結,這個切記,行了你做吧,午時青衣會和我上樓用膳,你也一并就餐。”
南宮洛宇手上略顯生疏的接線,抬頭朝墨玉荷笑道:“謝謝姐姐。”
墨玉荷皺了皺眉,語氣不悅:“別叫我姐姐,叫荷老板就行,再這么叫就別來了。”
南宮洛宇覺得詫異,愣了愣后道:“知道了荷老板,對不起喔,我不亂叫了。”
墨玉荷轉身下樓間嗯了一聲,背影一步步不明顯地趔趄,南宮洛宇望在眼里莫名有些難過,她只覺得對自己這般好的人不該有傷痛,卻并不知道墨姓在墨城的含義,墨城,只城主嫡系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