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兒下午把這些接好的麻絲這么挽在竹棍上就行。”墨玉荷指著她拿出來的一個麻絲團道,“成品是這個樣子,你照做就好,挽麻團比較快,申時末差不多就能結束,到時你下樓領了今天工錢,明天再來做別的。”
看著墨玉荷下樓,南宮洛宇只覺得奇怪,以往做工時老板恨不得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使,荷老板卻這么大方,難道她不賺錢的么?
‘管她呢,我干好她吩咐的就好了。’思想間抬了抬額頭笑起來,顯出小孩兒獨有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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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瑟,街上的落葉被裹挾著四處漂泊,南宮洛宇迎著風大踏步的往回走,只覺得今日的景色異常美好,兩手緊緊捏著十枚銅板揣在懷里的她覺得自己像個暴發戶,路過一家賣脆皮雪花肉的店鋪時看著往日里眼饞無比的吃食招牌,得意哼道:“切,才七個銅板二兩,當小爺我買不起么?”
‘好吧我確實吃不起,七個銅板,換米來能有三斤多些,為那么二兩肉真是奢侈。不過我有五斤肉的好吧?’南宮洛宇心里戲碼不斷,在有錢買一時享受的沖動和精打細算過日子的理智間選擇了妥協。
最終十個銅板被她換了三斤炒面粉和一塊拳頭大的冰糖,她沒有鍋做米,買回去也不好存放,炒面粉雖然貴些要三個銅板一斤,勝在里面加了鹽,且是能存放很久的熟食,只一點兒兌些水便是一碗糊糊,省著吃夠她三四天的。
冰糖應急時候可以充饑,或者沖成濃些的糖水可以用來腌果子,既然明日還能去做工,鹽巴之類的明天再買就行。
回到井里,小灰沖她低頭擺尾的示好,嘴里發出嗚嗚的哀鳴,南宮洛宇取下一條肉細細撕碎了給它,吞咽地極快,顯是餓得急了。
“肉肯定不能全給你吃的,一會跟我吃些糊糊吧,你跟著我就比較可憐,有時候可能還會挨餓喔,不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一口,真要哪天我實在沒東西吃了,我就放你走。”摸著小灰毛茸茸的腦袋,稚嫩的童音說著裝作大人模樣的話。小灰耳朵動了動,抬頭望著她舔了舔她的手心,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
“好啦,準備晚餐,我一碗你半碗,你吃肉了,我可沒有吃。”南宮洛宇起身往褲腿上拍了拍小手,“哼,要是你不吃,我就不要你了,趕明兒把你扔出去,你愛去哪去哪,反正我養不起。”
小灰嗚嗚兩聲,前爪直立坐下來看她從包裹里拿出面粉,熟練的生火燒水。南宮洛宇不理它,待瓷碗里水面沸騰,抓一把面粉扔進去,隨手抽了根木枝折斷,在手上捋了兩下便伸進碗里攪拌起來。
一碗焦黃色的糊糊很快做好,南宮洛宇拿木枝在嘴里嗦一口:“哇,味道好極了。”
忽然覺得袖口一緊,卻是小灰扒拉住她,露出渴望的眼神。
“我吃完再說,你剛吃過了。”南宮洛宇一把拍掉小灰的爪子,襯著衣袖端起瓷碗大口吹氣,呲溜呲溜一陣便已見空,長長打了個飽嗝后拿手指沾些碗底膩著的糊遞到小灰嘴前,“先看你吃不吃,不吃我就不沖了。”話音未落,小灰已將她手指舔得干凈,沖她不斷搖晃著尾巴。
南宮洛宇哼一聲,自顧把碗底舔了,然后又沖了半碗,正想著糊糊太燙等會再給,卻不料小灰眼見她有往自己身邊推的意思,立時撲上來埋頭炫飯,只三兩口那瓷碗就跟刷過一樣干凈,南宮洛宇看得呆了,旋即罵道:“你不嫌燙的嗎?這么燙,傷著沒有?”
說著拉過小灰掰開嘴檢查,卻發現連點被燙的紅腫都沒有,放心之余喃喃道:“原來狗可以吃這么燙的東西啊,難怪罵人時候說你還不如一條狗呢,這怎么比得過,有病吧?”
不是南宮洛宇沒有常識,實在是她沒養過寵物,也沒見過狗吃滾燙的食物,小小的人又聽過那樣罵人的話,自是把這當成了所謂狗的本事,故而說出這番話來。
第二日清晨,小灰仍是被孤零零地拴在井底,不過今日它沒有抬頭看那些肉條,只是靜靜坐著,眼里不時泛出奇異的光彩,將幽暗的井底映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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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我教你把麻團做成麻芋子,麻團織布經線,麻芋子織布緯線,下午若是天氣好,我帶你去后院做別的,若是天色不美,那就只做半日活計,工錢還是按一日的發。”墨玉荷從二樓一個箱子里拿出個木輪樣式的小車,說著轉過頭來看著南宮洛宇,“小丫頭怎么這么多想法,又想說什么?”
“荷老板,你不賺錢的嗎?”
墨玉荷聽得這么一句,氣笑道:“對,我好像賠錢了,那你做工倒貼我工錢好了。今兒要給我十個銅板,拿來吧。”說著伸手做了個討要的模樣。
“啊?不是不是,我錯了荷老板。”
“呵,我這自有我這的規矩,哪容得你妄自猜測,若有朝一日你遇著比我更奇怪的人,比這更奇怪的事,這么亂想被人知道,卻又能一句告饒過去?這般奇奇怪怪的想法只會害了你,你記著,永遠,永遠不要拿自己的想法去猜測另一個人的心思,就是孿生兄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們想法也是不同,做法也是不同,說不好聽的,家犬永遠不明白狼群為什么千里追蹤只為逮捕獵物食肉,這是思維的差距,容不得胡亂代入猜想,明白了嗎?再亂想我便趕你出去。”
這話說得極重,南宮洛宇并不太理解其中含義,強自壓著心里的委屈點頭認錯。墨玉荷看在眼里,暗自搖頭,換了個口氣道:“我是不想有一天看到你犯了同樣的錯,遭受什么磨難,你要記住我的話,好嗎?”
“嗯,嗯。”小小的人重重點頭,笑起來時眼里淚珠卻滾滾而下,不待墨玉荷問,自顧說道,“我知道啦,荷老板是極好的人,不會害我的。一定是我做錯了,所以才說我,對不起啦。我就是有些聽不明白,你別嫌我笨好不好?”
“笨是肯定笨的,但我不嫌棄。去洗臉吧。完事按我說得做就好。”墨玉荷揉揉她腦袋,徑自下樓,卻看到青衣在前廳笑道:“掌柜的,過些天您怕不是收了個徒弟,而是收了個姑娘才對。”
“多嘴!”墨玉荷輕叱一聲,卻也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