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音?”
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明音緩緩睜開了眼睛,虛無的一切變得清晰具體。
“媽?”明音睡意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蘇荷笑盈盈地把明音從被窩里攬了起來。
“一會兒齊塵就要走了,你再不起來,就趕不上送他。”蘇荷說著又給明音套上了件粉色的衣裙。
“齊塵?”明音聽到齊塵這個名字頓時心里有了警惕。
上一世親手把自己推下的懸崖的人,就是他。
齊塵和明音小的時候是鄰居,后來齊塵家搬走,雖然沒能當成青梅竹馬,但是巧的是竟然兩人上了同一個大學。
竹馬變天降,兩人又重新走到了一起,簡直是頗有緣分。
大學畢業后兩人就順利訂婚,很快就要結婚。
可是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前途名利,為了跟A市最大藥業公司的千金在一起,他能狠心將自己推下懸崖。
她被推下懸崖之后并沒有死,而是被人救了起來,她那時意識模糊,整個人像置身夢中,過了很久她才蘇醒過來。
可是她醒來之后卻沒了視覺,沒了聽覺,也無法說話,只有嗅覺還算靈敏,她能嗅到一股淡淡的丁香花香。
她無法聯系到父母,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知道是一個年輕的清瘦男人在一直照顧著自己,他如天使一般降臨,不僅不求任何回報地陪伴著她,還告知了她齊塵被豪門掃地出門送到了精神病院。
那個男人一筆一劃地在她手上寫了下那些話,明音不知真假,心里卻寬慰不少。
他一直陪伴著自己度過了三年,最終自己還是離開了人世。
那三年就像是一場黑暗的夢,夢中只有那個帶著丁香芬芳的男人無聲地陪著自己。
“你這小丫頭怎么睡一覺就忘了?齊塵今天要搬家了,要去A市了。昨天你不還纏著我非要去送他嗎?”
蘇荷看向自己依然滿臉疑惑的女兒,卻也并沒有多想。
明音這才回想起來,九歲那年,齊塵搬家離開了這里,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她和齊塵九年沒見,一直到大學時才又遇見。
明音被父親明哲和母親蘇荷牽著到小區門口去送齊塵。
九歲的齊塵儼然一個小正太,雖然頭頂一個西瓜太郎的發型,但是依然難掩蓋他俊俏的臉蛋。
明音盯著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此刻就已經變了心腸。
齊塵淚眼朦朧的看著明音,“明音妹妹,我以后娶你好不好。”
小齊塵因為不舍明音而一本正經地“求婚”,讓兩家大人都忍俊不禁。
明音對于齊塵,此時心中再沒有一丁點愛意,縱然小正太“梨花帶雨”地求婚,她依然笑不出來,就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以后就讓音音嫁給你,好不好?”蘇荷看著齊塵,趕緊笑著安慰道。
蘇荷本來也就是哄孩子的話,誰也沒有當真,齊塵聽了卻止住了哭聲,這才不舍地上車離開。
“媽媽,我以后不要嫁給他。”回家的路上,明音突然仰頭看向蘇荷。
“嗯?”蘇荷和明哲聽了卻笑道,他們沒想到明音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歡齊塵嗎?”蘇荷問她。
“我不愛他了。”明音用自己正常的語氣說了出來這句話,可是此時的明音卻是一個九歲孩童的身體,她的聲音也是極為稚嫩的。
而且一個九歲的小孩兒,竟然用了“愛”這個字,活脫脫一個小大人的模樣。
“好,我們明音有主見,以后音音一定要嫁一個自己的喜歡的人!”明哲很贊許地看向明音。
“音音一定是受你影響,你平常在學校講那些哲學啊,愛情啊,回家也要講。”蘇荷雖然說著嗔怪明哲的話,但是臉上并沒有什么不悅的神色。
“蘇荷同志,這我就要糾正你了,我認為啊,這說明音音學習知識的能力很強啊,證明我們家音音聰明!”明哲回道。
明音掙脫父母的手,對于父母之間關于教育問題的探討,明音已經經歷過二十多年了,她已經不想再聽一遍了。
明哲和蘇荷都是大學老師,明哲是教文學的,蘇荷是教數學的,倆人在一起倒是有說不完的話。
“汪,汪,汪—”
明哲夫婦的討論被一陣狗叫聲打斷。
只見幾個小孩兒牽著一只大黃狗正圍著一個男孩兒,不時發出沙啞的抽泣聲。
“怎么回事兒?”明哲趕緊走了過去。
幾個小孩兒見有大人過來,趕緊四散跑了過去。
“沒事兒吧?”蘇荷看著那男孩兒蜷縮在墻角,他的頭甚至也不敢抬起來。
“你家大人在哪兒啊?”蘇荷接著問他,可是卻并沒有得到回應。
男孩兒依然蜷縮在墻角,淺淺地發出一點點哭泣的聲音。
明哲和蘇荷見狀,只好起身拉住明音的手打算離開。
明音見此,看到那男孩兒哭的聳動的肩膀,心中卻一疼,突然掙脫父母的手,“我想去玩一會兒再回家,可以嗎?”
明哲倒也沒多阻攔,蘇荷只是叮囑了早點回家,就也沒多說什么。
明音見父母走遠,她又繞了回去,又到了那低頭哭泣的男孩兒的身旁。
男孩依舊蜷縮在墻角,只是不再把頭埋下來。
明音走過去靠近男孩兒,她這才發現,這男孩兒長得可真秀氣,都是哭,可是這男孩兒比齊塵哭起來要讓人心疼多了。
他的眼睛不像齊塵那雙小鹿眼睛一樣大,好像一直氤氳著一層水汽。眼角眉梢微微下垂,眉目間自帶一種憂傷。
這種憂傷,讓明音的心有些酸澀,甚至讓她有些似曾相識。
他的臉因為剛剛的哭泣而微微泛紅,臉上的淚水還很明顯。
明音觀察到他的衣服應該是很整潔的,只是衣角上沾染上了些地上的塵土。
看上去應該是一個家庭條件還不錯的孩子,為什么會受別的小孩兒欺負呢?
“你還好嗎?”
明音伸手想去拉一下男孩兒。
男孩兒察覺有人靠近,立馬驚恐地往后退了一下,可是他的身后就是墻角,退無可退,慌忙之下竟然頭被重重地磕了一下。
那一聲,明音都替他疼,果然男孩兒的表情痛苦不已,可是卻并沒有哭喊出來。
明音覺得他仿佛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受了欺負,在墻角發出痛苦的嗚咽的聲音。
“我不會欺負你的,我叫明音,也在這個小區住。”
明音解釋著。
男孩兒聽了,強忍著疼痛,又抬頭看向明音,他的眼中含著幾滴熱淚,整個眼睛亮晶晶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明音看他不再有什么激動的反應,便又問道。
可是只一瞬間,男孩兒的眼眸一下子便暗淡了下來。
他不再看向明音,緩緩地站了起來,貼著墻邊繞開了明音。
“回家了!”
旁邊突然傳來一陣蒼老的呼喊聲。
男孩兒尋聲就跑了過去。
明音也望了過去,是個老太太!
男孩兒跟著老太太就離開了這里,看著兩人的背影,明音突然覺得這個老太太似乎她在哪里見過?可是卻又不記得在哪里見過!
明音用手捶捶腦袋,她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回到這個時候,她現在重新來一遍,是為什么?
回到家后,明音仔細回想自己之前的人生。
說實在的,上一輩子遇到齊塵之前,她過得其實還挺順的。
明哲夫婦只有她一個女兒,視若珍寶,從小到大她都受盡了疼愛。
仰仗明哲夫婦良好的基因,她生的一副好皮囊,而且智商也夠用。從小到大學習一直名列前茅。
到了工作時,也順利地留在A大當了大學老師,教文學。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家庭背景,才會吸引了齊塵這個渣男,他隨父母搬家之后,齊父生意失敗自殺,齊母一個人艱難把他養大,他努力讀書就是為了出人頭地,不再過那種貧窮的生活。
他與明音的重逢的確偶然,但是明音早就不記得童年的這個伙伴,可齊塵記得她,他處心積慮地接近明音,投其所好。
他對明音最初還有三分真心,但是步入工作以后,齊塵遇到了主動追求他的富家千金姜雪,那三分真心最終還是煙消云散了。
如果沒有齊塵,她應該后半生仍舊那么順遂的生活下去了。
可是,事已至此,既然她重生了,她就不會讓齊塵再次傷害自己!
明音這一覺睡得很足。一覺睡到了天亮,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安穩了。
“音音啊,起床吃飯了。”
蘇荷推門進來催促道。
昨晚想開之后,明音決定正常的生活,本來她的生活就很美滿,再過一遍又有何妨呢?
明音興高采烈地起了床,自己去衣柜里挑了件藍色的連衣裙穿了起來。
本來蘇荷以為明音還會賴床一會兒,正準備先收拾一下屋子再給她穿衣服,一回頭小丫頭竟然自己已經穿好了衣服,悄默聲的就去洗漱去了。
明哲已經買了早餐回來,擺放在桌子上,明音聞到豆漿油條的香氣,不自覺就走到了餐桌旁邊。
剛吃了沒兩口,一抬眼卻瞥見陽臺上放了一盆白色丁香花。
“這丁香花哪里來的?”明音看向父母,她記得昨天陽臺上好像沒有這盆花。
明哲看了一眼陽臺,漫不經心道,“哦,這花啊,是我老師送的,咱們隔壁樓的,你應該叫秦奶奶。”
“秦芝蘭?”
明音突然想起來昨天那個眼熟的老太太。
她想起來了,秦芝蘭老教授是父親的老師,也是曾經A大文學院的院長,還是好幾個大學的客座教授,年近八十依然耳聰目明,在自己和齊塵的訂婚宴上還來過。
可是秦芝蘭卻在她的訂婚宴不久后死了,聽說是被謀殺的,兇手也沒有找到。
因為秦芝蘭的名聲,名大學的名教授,當時還引起了一陣轟動,但是熱度過去,兇手依然沒有抓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音音,不可以直接叫秦奶奶名字的!”明哲立馬糾正她,說完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音音,你怎么知道秦奶奶叫秦芝蘭?”
明音有些尷尬,只好搪塞道,“爸爸你以前說過你的老師叫芝蘭的啊,你忘了?”
“啊,我說過嗎?”明哲撓了撓頭,呵呵一笑。
“年紀不大啊,怎么記性變差了?”蘇荷故意打趣。
“蘇荷同志,這我又要糾正你了,這不能說我記性差,只能說咱們音音記性好……”
“行行行,明老師記性好,明老師今天襪子都找不到在哪里放的……”
“蘇荷同志,這我要解釋一下,明明我已經洗過了,放了起來,是你又拿出來洗了一遍,又放在另一個地方,所以我才會找不到的。”
明哲夫婦兩個人又開啟斗嘴模式,明音卻無心再聽,秦芝蘭為什么要送一盆丁香來呢?
日子悄悄地過著,又過了半個月,明音沒發覺再有什么異常,她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秦芝蘭和救了自己的那個男人應該沒什么關系吧。
在這半個月,明音也遇到過那個男孩兒幾次,但是每次他看到自己總是繞著走,好像生怕自己多跟他說上一句話。
明音也不好追著他問,每次也就是微笑一下,便再也沒有過多話語了。
日子漸漸回歸平常,明音每天正常的放學下學。
一天下午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又看到那幾個小男生牽著一條大黃狗圍在一塊兒。
明音直覺那里邊一定是那個男孩兒。
“小啞巴,學狗叫,快學狗叫!”
“小啞巴不會說話,哈哈,他連狗叫都不會!”
“小啞巴要哭了,哈哈,啞巴還能哭出聲音!”
幾個男孩兒笑成一片,只有那個男孩兒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原來,他是個啞巴!怪不得前幾次問他,他總是躲避著自己。
“誰說他是啞巴的,是你們都是小聾子,我就能聽到他說話。”
明音沖進人群,擋在男孩兒面前。
“明音,你少騙人了。”
為首的一個小胖男孩是明音的鄰居也是一起和明音長大的朋友,孫超超。
其實他不說話明音還沒認出來是他,一說話明音倒是突然認出來了。
“孫超超,是你!”
明音看到他激動地沖上前抱住了他,全然忘記了剛才的憤怒。
明音有許久都沒有再見過他了,自從大學畢業后的一次畢業旅行,他就突然失蹤了。
同行的幾個人說是去了海邊沖浪,一場大浪卷走了他,可是警方打撈卻也不見尸首,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孫超超就在畢業的那一年的夏天,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孫超超被明音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嚇到了,悵然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明音突然意識到,此時的孫超超還是一個九歲的小孩兒,自己突然的舉動有些不妥,趕緊放開了孫超超。
此時的孫超超卻是滿臉通紅,強裝鎮定,“我告訴你明音,你別以為我欺負,你剛剛把我勒得差點喘不過來氣,我回家要告訴你爸爸媽媽去。”
孫超超紅著臉,氣呼呼地說著,一旁的幾個小男生也是趕緊跟風,“對,告訴你爸爸媽媽去!”
明音覺得有點好笑,明明自己是激動地擁抱,怎么到他這里成了勒他喘不過來氣了?
不過一回頭,明音看到那個男孩,馬上就緩過神來,收起了那副喜悅的神色,他們欺負別人的事還沒解決呢。
“你告訴我爸媽,我欺負你們,我就告訴他爸媽,你們欺負他!”明音叉腰護在男孩身前。
“他沒有爸爸媽媽,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孫超超看明音站在那個啞巴面前,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擋在那里,一時更加生氣,惡語相向。
“孫超超,你別逼我揍你啊!”
明音聽到這話,登時就忍不了了,這小胖子小時候嘴怎么能這么毒!
“你敢揍我?我就告訴你爸媽去!”孫超超瞪著眼睛,呲牙咧著嘴。
可是光顧著嚇唬明音了,手里牽著狗的繩子一下子松了。
大黃狗護主,一下子就要朝明音撲過去。
“啊—”
看到那狗一下子撲過來,明音慌了,孫超超也慌了,他沒想放狗咬明音的。
就連那個小啞巴,他也沒有真的放狗咬,只是想嚇唬他而已,
旁邊的幾個小孩子都慌了,看著那狗一下子竄過去,幾個小孩都慌亂地跑開了。
明音也被嚇得腿發軟了,那大黃狗撲跳過來,比明音還高。
可是不能等著那狗咬啊,明音把書包放下,朝著那狗穩準狠地扔了過去。
那狗被砸翻在地,可是很快又彈了起來,更加惡狠狠地看向自己。
明音轉身想跑,發現那小啞巴還在原地,心中暗嘆,這孩子怎么這么傻,人家都跑了,他還不跑。
說時遲,那時快,大黃狗馬上又要撲過來,明音索性心一橫,趕緊把臉護了起來。
“拜托別咬臉!”明音大喊一聲。
可是過了有幾秒,明音并沒有察覺到身上有任何一個地方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