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越來越陡，蕭景琰抱著白芷的手臂已經開始麻木。青衣女子在前方帶路，步履輕盈如履平地，時不時停下來等待他們。
“快到了。“她指向前方一座隱在云霧中的山峰，“青丘圣泉就在山頂。“
蕭景琰抬頭望去，只見那山峰形狀奇特，宛如一只蹲伏的狐貍仰頭望月。月光照在山體上，折射出淡淡的銀輝，美得不似人間景象。
“為什么我看不到上山的路？“蕭景琰皺眉問道。他懷中的白芷呼吸越來越微弱，體溫也在下降，時間所剩無幾。
青衣女子神秘一笑：“青丘乃狐族圣地，凡人肉眼自然看不見路。“她取出青銅古鏡，“不過你有梼杌妖丹在身，也算半個妖族。閉上眼睛，用心去看。“
蕭景琰依言閉目。起初只有一片黑暗，但漸漸地，他感到胸口妖丹微微發熱，一股奇異的感知力擴散開來。當他再次睜眼時，一條由月光鋪就的小徑清晰地呈現在眼前，蜿蜒通向山頂。
“看到了嗎？“青衣女子問。
蕭景琰點頭，抱緊白芷踏上小徑。隨著海拔升高，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隱約能聽到狐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卻看不見一只狐貍的身影。
“別理會那些聲音。“青衣女子頭也不回地說，“是守山的狐靈在試探你。“
話音剛落，霧氣中突然竄出數道黑影，直撲蕭景琰面門。他本能地側身閃避，卻見那些黑影穿過他的身體，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卻帶來一陣刺骨寒意。
“回憶...它們在翻看你的回憶...“青衣女子解釋道，“判斷你是否心懷惡意。“
蕭景琰眼前閃過一些記憶片段——戰場上的廝殺、朝堂上的明爭暗斗、玄清道長傳授封印之術...最后定格在白芷教他寫“愛“字時那認真的側臉。
霧氣突然散開，黑影也消失無蹤。青衣女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對她是真心的。“
又行了一刻鐘，三人終于到達山頂。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臺，中央有一泓清泉，水面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泉邊立著九尊白玉狐貍雕像，形態各異，卻都栩栩如生。
“到了，這就是青丘圣泉。“青衣女子示意蕭景琰將白芷放在泉邊一塊平滑的石臺上，“不過要救她，必須先通過圣泉守護者的考驗。“
“什么考驗？“蕭景琰警惕地問，手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上。
青衣女子輕笑：“別緊張，不是武力考驗。“她指向那九尊狐貍雕像，“它們是歷代天狐長老的精魂所化，會考驗你的真心。若你心懷不軌，別說救人了，你自己也會被圣泉吞噬。“
蕭景琰毫不猶豫地走向雕像群。當他踏入雕像圍成的圈子時，九尊狐貍的眼睛突然亮起幽藍的光芒。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凡人，為何來此？“
“求圣泉救我所愛之人。“蕭景琰坦然回答。
“你所愛是何人？“
“白芷，一只九尾天狐。“
雕像沉默片刻，又問：“人與妖結合，違背天道，你不懼天譴？“
蕭景琰挺直腰背：“天道若不容真情，逆了又何妨？“
九尊雕像同時發出低沉的鳴響，蕭景琰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襲來，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撕扯他的靈魂，要將他內心最深處的心思挖出來審視。他咬牙堅持，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壓力消失了。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的心很純凈，沒有謊言。但還有一個問題——若救她需要你付出生命，你可愿意？“
蕭景琰沒有絲毫猶豫：“愿意。“
“為何？“
“因為她曾為我付出八百年道行。“蕭景琰看向石臺上奄奄一息的白芷，聲音溫柔而堅定，“而且...沒有她的世界，不值得我留戀。“
九尊雕像的光芒驟然大盛，隨后漸漸轉為柔和的銀白色。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欣慰：“真情可撼天地。去吧，帶她入圣泉。“
蕭景琰如釋重負，快步走向白芷，小心地將她抱起。青衣女子在一旁看著，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你通過了考驗，但圣泉治療過程極為痛苦，她可能會在無意識中反抗。“青衣女子警告道，“而且你的梼杌妖丹與天狐血脈相克，靠近圣泉對你也很危險。“
蕭景琰搖頭：“無妨。“說完，他抱著白芷一步步走入圣泉。
泉水剛沒過腳踝，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順著腿部直沖上來。蕭景琰悶哼一聲，胸口妖丹立刻躁動起來，似乎在抵抗圣泉的力量。他強忍劇痛，繼續向深處走去。
當泉水沒過腰間時，懷中的白芷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僅剩的那條尾巴緊緊纏住他的手臂。
“疼...“她在昏迷中呢喃，眉頭緊鎖。
蕭景琰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就在這時，白芷的身體突然迸發出耀眼的銀光，九條虛幻的尾巴影子在她身后展開——這是她失去的八條尾巴在圣泉刺激下的短暫重現。銀光與泉水中的月華相融，形成一個個細小的漩渦，鉆入她的體內。
白芷猛地睜開眼，發出一聲凄厲的狐鳴，身體劇烈掙扎起來。蕭景琰幾乎抱不住她，手臂上被抓出數道血痕，但他就是不松手。
“堅持住，白芷！“他在她耳邊大喊，“回來！回到我身邊！“
白芷的掙扎漸漸減弱，眼中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清明。她認出了蕭景琰，顫抖的手撫上他的臉龐：“將...軍...“
蕭景琰喜極而泣，將她緊緊摟住：“我在，我在這里...“
然而就在這時，他胸口的梼杌妖丹因長時間受圣泉刺激，突然爆發出一股狂暴的力量。黑紅邪氣如火山噴發般從他體內涌出，與圣泉的凈化之力激烈碰撞。
“啊——！“蕭景琰痛苦地跪倒在泉水中，七竅開始滲血。
白芷見狀大驚，掙扎著想要幫他，卻被青衣女子一把拉住：“別過去！兩種力量正在他體內交鋒，外人插手只會讓情況更糟！“
“不！“白芷掙脫開來，撲向蕭景琰。她不顧自己剛剛恢復的虛弱，雙手按住蕭景琰的胸口，天狐血脈的力量全力輸出，試圖調和兩種相克的力量。
令人驚訝的是，這一次，梼杌妖丹沒有排斥她的力量，反而像遇到親人般微微顫動。黑紅邪氣與銀白狐力交織在一起，在蕭景琰體內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
青衣女子震驚地看著這一幕：“怎么可能...梼杌妖丹竟然接受了天狐之力...“
白芷也感到不可思議，但隨著兩種力量的交融，一段陌生的記憶突然涌入她的腦海——
漫天烽火中，一位天狐女子將一枚黑色丹丸交給一位人族將軍，含淚道：“梼杌雖滅，其丹不毀。唯天狐血脈可凈化，然需千年之功。今將吾女托付于君，待她成年，可解此厄...“
記憶戛然而止。白芷如遭雷擊，呆呆地看著痛苦中的蕭景琰。難道...難道他們之間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不容她多想，蕭景琰的情況突然惡化。平衡只是暫時的，兩種力量又開始在他體內廝殺。白芷急中生智，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蕭景琰胸口。
“以吾血脈，喚汝真名——梼杌，伏！“
這是天狐一族的秘術，唯有純血天狐才能使出。精血滲入蕭景琰體內，梼杌妖丹如遭雷擊，瞬間安靜下來。圣泉的力量也隨之平息，轉而開始治愈兩人身上的傷。
青衣女子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會天狐禁術？“
白芷茫然搖頭：“我不知道...剛才突然就想起來了...“
蕭景琰緩緩睜開眼，胸口的劇痛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他看向白芷，驚喜地發現她身后九條尾巴已經全部恢復，在月光下如雪般潔白。
“你好了？“他虛弱地問。
白芷含淚點頭，正要說話，突然臉色大變，猛地推開蕭景琰：“小心！“
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直取蕭景琰后心。白芷倉促間揮出一道銀光抵擋，兩股力量在半空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煙塵散去，玄清道長的身影出現在圣泉邊緣，手持拂塵，面色陰沉。
“果然在這里。“老道冷冷地說，“妖女，二十年前你母親盜走我師門至寶，今日該還債了！“
白芷護在蕭景琰身前，九尾怒張：“胡說！我母親從未——“
“不必狡辯！“玄清厲聲打斷，拂塵一揮，無數金光如雨點般射來，“今日就送你們去九泉下團聚！“
青衣女子突然閃到兩人身前，青銅古鏡高舉，將金光盡數反彈：“老東西，二十年了，你還是這么不講理！“
玄清看清來人，臉色大變：“是你！青漓！你果然還活著！“
青衣女子冷笑：“托你的福，差點就死了。不過今天不是算我們舊賬的時候。“她指向白芷，“你可知道她是誰？“
玄清皺眉：“不過是個狐妖，還能是誰？“
“她是你師妹青瑤的女兒，最后的純血天狐！“青漓厲聲道，“當年你為奪掌門之位誣陷青瑤盜寶，害她含恨而終，如今還要殺她女兒嗎？“
玄清如遭雷擊，踉蹌后退一步：“不可能...青瑤當年與妖私通，生下的是個死胎...“
白芷聽著兩人的對話，腦中一片混亂。母親？師妹？她從小在深山修煉，一直以為自己無父無母，是天生的靈狐...
蕭景琰掙扎著站起來，握住白芷顫抖的手：“不管你是誰，來自哪里，我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白芷轉頭看他，在那雙堅定的眼睛里找到了力量。她深吸一口氣，轉向玄清：“道長，我不知道你與我母親有何恩怨，但今日若你執意動手...“她九尾展開，銀光流轉，“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玄清臉色陰晴不定，目光在三人之間游移。最終，他長嘆一聲，拂袖轉身：“罷了...今日老道姑且放過你們。但梼杌妖丹事關重大，蕭景琰，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
待玄清走后，青漓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對白芷說：“他暫時不會來了，但以后肯定會再找麻煩。你現在恢復了力量，又有天狐血脈，是時候知道真相了。“
白芷緊張地問：“什么真相？“
青漓看向蕭景琰：“關于梼杌妖丹，關于你母親，以及...為什么你會與這位將軍相遇。這不是巧合，而是一段延續了二十年的因果。“
蕭景琰握緊白芷的手：“無論真相如何，我們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