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祺不知何時低下了頭，聽到鶴衍的質疑之后，他發出了一聲古怪的笑聲，而后將手緩緩伸到了身后——

獨塵心中警鈴大作，當即后撤兩步，不語劍出鞘，直指“宋時祺”。

鶴衍余光一瞥，卻發現獨塵劍上空空蕩蕩的，不見那搖曳的劍穗，她心中疑惑，卻也知道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于是挪了兩步，靠近獨塵，同時將自己的法器解了下來。

“嗤”的一聲，在兩人的注視下，那個偽裝成宋時祺的東西沒有從身后掏出什么兵器來，而是像畫皮中的妖怪一樣，將自己的人皮撕了下來。

從人皮中徹底釋放出來的怪物如釋重負般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伸長了胳膊，將人皮丟在了一旁。那人皮落地便像是被腐朽了一般，沒什么動靜便消失不見了。

“鬼修暴黟，幸會。”

這是個兩個人都沒聽說過的名字。鶴衍下意識就看向獨塵，后者的目光卻一直在自稱暴黟的臉上。

沒聽過名字，那說明這人只是個等級不高的鬼修，鶴衍定了定神，手里的把握又多了不少。她抬了抬下巴，露出幾分嘲弄神色：“一個不入流的鬼修，也敢攔路騙你祖宗我？”

暴黟清了清嗓子，恢復了自己本來的聲音，“按道理，我是該叫你一聲——姑奶奶。哈哈，不過我們鬼修論資排輩，也要看本事，適才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就把兩位耍得團團轉，可見這聲姑奶奶你也當不起。”

他從始至終沒有看獨塵一眼，像是在躲著什么。

獨塵伸了伸另一只手，從袖中取出一枚符篆來，伸到鶴衍面前晃了晃。鶴衍定睛一看，正是剛到地府的時候，獨塵燃起來的那張。只是不知道鶴衍的衣袖是個什么構造，那張符篆本來已經燃了一大半了，進他袖子里過了一遭，便又跟新的一樣了，只是上面多了一道灰跡。暴黟避無可避，還是看見了。

“你既是鬼修，自然也該認得此物。”獨塵緩緩開口。

“閉穢符……鬼修的東西，你怎么會有？”

兩人如打啞謎一般，將鶴衍繞的云里霧里。她一把抓住獨塵的手，將符篆抓了過來。獨塵任由她搶，只是在符篆離手之后，便主動掙脫了鶴衍的手。

鶴衍翻來覆去看不明白，正要干脆將那鬼修擊敗的時候，便聽獨塵開口：“閉穢符，可用來破除一切障眼法，鬼修的所有本事，在此符面前，形同虛設。”

暴黟的臉色變了變。

他的話很好的解答了鶴衍的疑惑，聽完了這東西的神奇功效后，她目瞪口呆盯著手里的符篆，喃喃道：“這得不少錢吧……不行，我得讓我師父再找個鬼修道侶。”

“你早就發現了？不愧是人人稱道的獨塵仙君。我若是能煉化你的魂，不知道功力能增長幾何呢？”暴黟惡狠狠的聲音響起，他貪婪打量著獨塵的一身皮肉，舔了舔唇角。

沒人注意到的角落，鶴衍飛速將那張閉穢符塞進了自己的袖子里，昧了下來。她瞇了瞇眼，對暴黟毫無遮掩的視線感到冒犯。

“憑你啊……”

她原樣打量回去，分明是瞧不起他。

她是在宋時祺自賣自夸的時候發現這人不對的。宋時祺活著的時候，因為談生意的必要，總要將自己的地位抬得高些，說話有時便自吹自擂，但卻從不會在家人面前賣弄，真正喜歡賣弄的，是大哥，宋時懿。

所以她開口試探，沒想到一下便識破了這人的偽裝——為人吝嗇的那個哥哥，是老大，不是老二。

鶴衍幽幽嘆了口氣，心道這鬼修還是道行不夠。不過能費心思打聽清楚這些，他也算是下過功夫了。

盡管這功夫有些多余，誰都沒能騙過去。

嗖嗖幾聲，獨塵不再與他費口舌，挽了幾個劍花，不語劍便帶著寒氣直沖暴黟而來！

暴黟所有的注意力馬上就被這氣勢洶洶的一招給吸引住了，當即五指成爪迎了上來。大概是鶴衍的表現讓他太放心，他絲毫沒有防備身后的鶴衍。

誰都沒看清鶴衍的動作，等暴黟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背上已經傳來了劇痛。他難以置信地回頭，卻發現身后也有一個鶴衍。

可他明明看見，獨塵身邊——

急切轉回頭來確認的時候，那身影已經化成了一片青煙，消失不見了。

他身后傳來鶴衍的大笑聲，“哈哈哈哈，笨蛋，你師父沒教過你吃一塹長一智？真當只有你們鬼修會障眼法？”

嘲諷完，鶴衍勾了勾手指，法器又重新回到了她腕上。她嫌棄的甩了甩手，又揪著衣角將自己的法器擦了又擦。

她沒抬頭，卻也知道剩下的不用操心了。

果然，等清理完法器抬頭的時候，不語劍已經洞穿了暴黟的胸口。

獨塵與她對視一眼，見她已經收拾好，便招了招手，喚回了自己的劍。

刺痛從傷口一寸寸傳到四肢百骸，暴黟支撐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也許是撞碎了幾根人骨，他倒下的一瞬，這條路發出了幾聲令人心驚的“咔嚓”聲。

“留你一命，回去找你師父復命吧。”獨塵的手在原先掛著劍穗的地方重重擦過，收劍入鞘，冷冰冰道。

鶴衍只是頗感意外的挑了挑眉，沒提出異議，幾步走回獨塵身邊，勾著腳尖，將暴黟的臉抬起來。

這動作堪稱侮辱，但暴黟沒什么力氣反抗了。他本妄想蚍蜉撼樹，卻不想連兩人的一擊都撐不住。

鶴衍笑著取笑他：“你讓你師父在教育界身敗名裂啊。就這么點本事還來挑釁，到底是只會借力修煉的低等修士，腦子的修煉是一點都沒跟上。”

自古上梁不正下梁歪，華御仙君便是個嘴上不饒人的，鶴衍把她那利落的嘴皮子全學來了，出口幾句話，便能讓獨塵學個百年。她悠閑晃了晃足尖，暴黟便也只能跟著她的動作晃腦袋。

“我向來不是好說話的，等著吧，合歡宗跟鬼修沒完。而且，你最好是沒動我哥，不然……”

她收了聲，將腳尖重重一抬，暴黟便整個被她掀翻了過去——！

獨塵靜靜等她放完狠話，這才一揮手，扇起一陣罡風，將暴黟送走。

鶴衍踢了踢腿，百無聊賴地問：“這是往鬼修的老巢走的路，咱們一開始就走錯了。”

“我知道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