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完了，就是發愁。
這吃是吃下了，可是能不能克化得動？
曾嬤嬤正要叫人熬點消食茶來，可是方九如卻說，她想喝山楂糖水。糖還不要放得太多，酸一點最好。
好吧，這也是個好主意。起碼山楂就是最好的消食的東西。只是小姐嫌酸，從來不肯喝的。
也是怪了，黛玉平時不肯喝，可一看方九如，就也要跟著喝，還非讓曾嬤嬤喂方九如一勺，就要喂自己一勺。還張著小嘴，有點迫不及待，喝一口，就要沖方九如甜笑一下。
哎喲喲，這方小姐，莫不是林家的福星吧？她這一來，小姐胃口就好了，要是一直這樣養下去，是不是小姐的身子，就要大好了？
府醫早說，小姐就是胎里帶來的弱癥。其實吃不吃藥都行，只要能多進飲食，少加思慮，就能養得好?？烧f的這般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小姐就不愛吃飯，從小吃的藥比飯還多。怎么能好呢。
曾嬤嬤不由地對方九如父母的教育方式好奇起來，問她：“你原來在船上，整天都做什么？”
方九如搜索著腦子中的記憶：“也不做什么，就是跟著我父母認認字，但是也不多，就是不是個睜眼瞎罷咧。倒是我父親每日都要帶著我和我哥哥打拳。說是萬一遇到了海盜，我們也能自保。然后就是幫著我娘理賬目，做些吃的喝的，給我爹和我哥哥吃。最好玩的，就是到了那西域諸國，我爹娘就會帶著我到處玩。那些洋人，也不都是金發碧眼的。也有黑發黑眼的，不過長得都粗糙的很，還臭臭的，我媽都不許我跟他們玩?！?/p>
這些話，有些半真半假。
方九如這個身體的主人，原來雖然長年在海船上，可家資豐厚，也是千嬌玉貴的小姐，身邊的丫鬟和仆婦雖然不多，可是也用不著她和她娘親自下廚。當時的海船業也沒有那么發達，就是去了海外的小國，她父親也很少允許她們下船，特別是女兒，就怕女兒被那些蠻人給搶了去。
自己的女兒，可比那些蠻人好看多了，那些人一向是不講理的，就是他下船做生意，不帶著火銃，都不敢在岸上久待。
不過反正現在也無人揭穿她。自然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她也就信口開河了。
還別說，她的這套說辭，聽得這幾個可能一輩子都踏不出幾次內宅的人都瞠目結舌。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嗎？
連小黛玉也聽得呆住了。忍不住心向往之。又纏著方九如，非要多聽聽海外的故事。
方九如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的思想太過超前，信口胡扯了起來。
“你們不知道，那海外的人，竟然都不會用筷子的。吃飯時，沒錢的人就吃那黑面包，還有各種各樣的土豆。有錢人就吃肉排。但是他們有一個通病，都不會啃骨頭的。一給帶骨頭的菜，或者給他們帶刺的魚，他們就不會吃了?！?/p>
“那些肉排，里面還帶著血絲！！真的跟野人差不多，就生往嘴里塞啊。他們吃飯，還要用刀用叉。一吃到咱們的吃食，一個個就剎不住了。連個白米飯，在他們嘴里都香得不得了??！”
“不過，他們的體味，真的是太大了。一個個臭得不行，離著大老遠，就能聞到濃濃的臭味??！還不愛洗澡，連他們的貴族都很少洗澡，實在太臭了，就用各種各樣的花朵制成的怪香的水往身上抹，感覺他們的身體都被腌透了。又香又臭的，聞著怪極了?。 ?/p>
“倒是他們的寶石不錯，又大又純凈，不過太多了，也不太值錢。他們特別喜歡咱們的瓷器和茶葉，特別是茶葉，那些貴族很少吃菜，但是離不開茶。就是他們喜歡往茶水里放糖，還放奶子。我娘老說，我們小孩子不能吃茶的，容易走了困頭，只肯給我吃白水，奶子也要多喝，喝了能長高的。”
她最后這句話，當然是故意加上去的。果然，曾嬤嬤聽了她這句話，就瞇著眼睛若有所思了起來。
說起來，這九如小姐，早上給她吃茶，她確實不太愿意吃，原來是這樣的？
這方家在規矩上確實稀松，可是九如小姐的身體倒是養得不錯。沒看小姑娘雖然在外面顛沛流離了這么些天，瘦了不少，可是睡覺吃飯都好。
看來得好好打探打探方家是怎么養的孩子了。
可惜了，九如小姐的奶娘要不死，能問得更清楚明白一些。不過要是那樣，九如小姐也落不到他們家。
當賈敏小睡了一覺，醒來后不放心今天沒見到的黛玉，讓身邊的秋容過來桃香居看黛玉的時候，正巧黛玉聽方九如說的洋人吃的肉排有點犯饞，纏了九如半天，九如敵不過她，正從廚房里要了一大塊牛里脊，還有一塊鐵板，正在房里的炭盆上準備煎給她嘗嘗呢。
趙三家的哪里放心，親自過來伺候著，聽九如的話，把那塊牛肉細細地切成了肉靡，加了蛋清淀粉，稍加了一點茶樹油，生抽，細鹽，攪打上了勁，團成一個個小小的圓團，再壓成餅，放在鐵板上用牛油煎，煎得屋里滿是香味。
九如一副大人的樣子，兩只小手背在背后，對曾嬤嬤和白鷺說道：
“本來洋人吃的，是一大塊肉直接煎的，但是我娘怕我們克化不動。都是這樣做給我們吃。煎好后要是怕不熟，再用些湯汗煮一下便是了。然后直接吃也行，用發面餑餑夾著吃也成。都是十分好吃的?！?/p>
趙三家的不自覺地插話：“那這，跟咱們的四喜丸子，獅子頭，也沒甚區別嘛。就是用的是牛肉。沒那么肥。不過聞著倒是怪香的?！?/p>
秋容看大家說的熱鬧，不由得微笑了起來。也沒出聲，悄悄地扭身回去了。
賈敏雖然醒了，可是還是沒什么精神，戴著個抹額靠在大迎枕上闔著眼假寐，聽秋容說了桃香居里的情形，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照你這么說，這個九如姑娘，還是個不錯的。也是個有見識的。你還是得讓白鷺看好她才是。不過玉兒要是想過去玩，就過去吧。難得她這么有興致。玉兒真的吃的好？”
秋容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呢。聽說小姐早上光粥就喝了一滿碗，還吃了餅，半個咸鴨蛋。估摸著那個牛肉餅也能吃上不少。剛才奴婢去的時候，小姐一直圍著那個鐵板轉呢?！?/p>
賈敏笑了：“莫不成，這姑娘是我玉兒的福星不成？既是這么著，你讓白鷺把那姑娘每天吃了喝了什么，都詳細地記下來。方姑娘想要吃什么喝什么，讓她只管提，讓趙三家的去伺候著就是。這會子就不要管份例不份例的事兒了。能吃進去就是好的。只要我玉兒的身體能好了，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秋容答應著，本來要退下去的，可是又折了回來，囁嚅著說道：“太太，我有個不成形的想頭，不知道該不該說?！?/p>
賈敏白了她一眼：“想說就說，我什么時候拘著你們過？”
秋容嘿嘿一笑：“太太，我就想著，小姐既然能吃下那些東西，不如，您和成哥兒也跟著試一試？您兩位的身體也不比小姐好多少。再說了，咱們府上的大夫，總是成哥兒一發熱，就讓他凈餓著，說是跟宮里學的?？墒嵌亲永餂]食兒，怎么能好呢？不如跟這方姑娘一樣，簡簡單單的幾樣，也素凈，可是卻都是能養胃好克化的。”
賈敏點了點她的額頭，也笑了：“這是什么大事，至于你這樣蝎蝎螫螫的不敢說么。既如此，你就現在去叫小廚房，按方姑娘吃的早飯，原樣給我上來。我確實也覺得有些餓了。只別弄那些甜膩膩的，一看就讓人吃不下?！?/p>
秋容喜孜孜地依言下去，一時端上來，賈敏舀了一勺粥，居然真的開了胃，喝了大半碗粥，又吃了兩小塊餅，動了兩筷子鴨蛋黃，還吃了幾根炒的青菜，吃完覺得胃里暖融融的，十分的舒坦。
秋容見有用，就又去了桃香居，把那剛做好的牛肉餅也端過來了兩塊，還別說，這樣煎出來的肉餅可比那平時吃的獅子頭還要好吃一些，雖然是煎的，可是一點也不膩，還帶著一股奶香，咸津津的，夾著小小的蒸餅，吃起來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那牛肉餅本來就是做給兩個孩子吃的，本來就不大，賈敏吃了兩個，竟然還嫌不足，可是秋容再去要的時候，已經被分完了。惹得大家都大笑了一場。這東西做起來也簡單，可是大家竟然都跟沒見過好吃的一樣，都搶著吃。
曾嬤嬤也吃了一塊兒，一邊夸這東西好，一邊讓趙三家的再多做些。還讓做好了，給衙門的老爺也送過去一盤子讓他也嘗嘗。九如還在一邊說，要是能配上些大頭菜絲夾著，會更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