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帶著賈璉直奔皇宮。

他也想明白了，這事，他還真沒轍。

不是不能告賈母，可是要是那樣，他賈赦在這個孝道為先的年道，跟社死也差不多了。百善孝為先嘛，就算是真的把賈母給告倒了，也不會再有人跟他來往。

不信你去大街上隨便找人問問，看看能不能告自己的母親的。說不定，十個人里至少有八個人，還會覺得賈母這樣做沒錯。

這些人甚至會覺得，賈母還是太心慈手軟，當年賈赦出了那么大的事，就該把他也給早早送走，以絕后患才對。

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是那么慈愛的。特別是越是大戶人家，陰私就會越多。

他一個人倒無所謂，可是這不是還有賈璉，還有迎春，還有妹妹和妹夫，還有張家那些快要回來的人嘛。

可是這事兒要是就這么咽下去，他也咽不下去。

林如海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過張氏和賈瑚的死，都和賈母脫不了干系。

賈赦到底當年是做為下一任皇帝的左膀右臂培養的，腦子里還不是全是漿糊。

他現在很清楚，要想跟賈家那些人徹底撕擄開，只有一條路。出族。

可這事又哪有那么容易，特別是現在，他剛剛得回了榮國公的爵位，要是這會兒提出族，族里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就是他逼著那些人答應下來，等過了這兩天，他們也會跟他鬧個不死不休，就是死，也要拖著他一起死。

沒事兒，這事也不用麻煩妹夫，只要是他自己下定了決心，這事兒也不一定就會那么難。

皇帝今天不是跟他說了嘛，以后經常進宮走動走動。自己還剛立了大功，應該，會，給自己點臉面的吧？

大不了，這個榮國公的爵位他不要了！皇帝要是還用他，他就給皇帝賣上幾年命，要是不用他，他就帶著兩個孩子，去揚州找妹妹妹夫去！！聽如海說他在揚州也不是很太平，他把自己的武功撿起來，給妹夫當侍衛去！！

這個京城，他早就不想再待了！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本來嘛，兩個孩子要是沒有母親教養，將來說親都不好找到好人家。要是跟著妹妹自然就不一樣了。

就是可惜，要是出族的話，榮國府的那些財產，估計也和他無關了。但是無所謂，那才幾個子，他已經把該是他的都奪回來了，就他們爺兒仨，怎么也夠花用了。

估計賈母是不會攔著他出族的，要是他一走，王氏的罪過他也不能再追究，那些財產也全歸了賈存周。估計正合她老人家的心意。

算了，看看皇帝怎么說吧。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一會兒青一會兒紫的，可把賈璉給嚇得夠嗆。

他比黛玉大了三四歲，早就懂了人事。今天一聽母親和哥哥的死因，早就恨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看父親這個樣子，賈璉怕得不行。父親不會氣得已經瘋魔了吧?

還有，天都黑了，馬上就要宵禁了，父親這是要帶他去哪里？家里還有個剛好了一點兒的迎春呢，妹妹會害怕的吧？

他怯生生地蹭到賈赦的旁邊，輕輕地拉了拉賈赦的衣袖，看他沒發狂打自己，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還抱住了他一只胳膊：

“爹！！爹啊！！你別嚇璉兒！！璉兒已經沒了娘，也沒了哥哥，只有爹爹一個親人了！！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賈赦被他哭得回了神，扭臉看了看兒子和張氏有七八分相似的臉龐，聽他這么一哭，也悲從中來，抱著賈璉也兒啊兒啊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賈母和王夫人，車外的侍衛和老兵們聽著車里面的哭聲，也忍不住紛紛抬手抹著眼淚。

大爺也太慘了些！！

雖然快到宵禁，可是大街上還有不少人。榮國府金碧輝煌的馬車本來就引人側目，再加上里面的痛哭聲，就更引得人跟著看了。直到到了大內近邊，才都紛紛散了開來。

皇帝早就從暗衛口中知道了今天賈家發生的事。一聽他往宮里來了，不禁頭痛地揉了揉額頭。

恩侯還是一樣的能惹事，一樣的愛哭。也一樣的不夠狠，太過心慈手軟。

他今天不是都交代了嗎？他手里又不是沒人，只要把門一關，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就是了。難道王子騰還敢為他的妹子來宮里告御狀不成？賈母和他雖然有些情份，可是當年他又不是只有一個乳母！！只要不是直接把人殺了，只要不做違法亂紀的事兒，誰能說他一個不字！！

不過這樣倒也不是沒有好處，起碼知道什么是怕。

現在倒好了，倒是知道來找自己做主了。

他無奈地搖搖頭，叫來夏太監去宮門處等著，先不要下鑰就是。等賈恩侯哭過了再下鑰。

省得這家伙就桿兒爬，非要賴在宮里過夜。那明天不知道朝中的人會怎么看他。

不過他還是高估了這家伙的智商。

“你要出族？不成不成！！”

皇帝瞪著哭得眼泡都腫了的賈赦和哭得涕淚橫流，直吹鼻涕泡兒的賈小璉。

“臣就要出族！！不想再跟他們在一個鍋里攪稀稠，朕覺得惡心！！皇上不是說，有什么事就找皇上嗎？皇上得為我做主！！”

賈赦梗著脖子，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他旁邊跪著的賈小璉也跟他的表情一模一樣，把皇帝都給氣樂了。

“朕剛封了你當榮國公，你就要出族，這傳出去成何體統！！再說了，你要是一出族，榮國府的財產再跟你無關，就是你不在乎，你兒子將來怎么辦？那是該你們父子的，怎么能便宜了那群人去！！不成不成！！”

賈赦的腦子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高速運轉。

“要是出族不行，那，那臣就請陛下隨便打個宗室，把臣過繼過去吧！！反正臣不想再和那些人打任何交道！！財產也不怕，那也是臣的父祖一拳一腳打出來的，大不了，臣把武功撿起來，再去戰場上，給我兒再搏個家業回來！”

賈璉也梗著脖子：“爹，沒事！！只要跟著你，我和妹妹什么都不怕！！不用爹上戰場，兒子好好讀書，照樣不會差！！”

要不是知道賈璉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皇帝還真信了這父子倆。

看著有五六分相似的兩張臉，特別是賈璉的，就跟小時候，他第一次見賈赦時，賈赦也是這樣，哭得兩只眼睛都瞇成了縫。

簡直是一模一樣！！

真的是！！！！氣死個人！！！

他好說歹說，也沒把兩個人勸下來。實在不行了，只好答應賈赦，這兩天踅摸摸看看宗室里有沒有合適的人選。讓他們父子先回府去。

賈赦也知道，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能辦成的。只好委委屈屈地答應了下來。

皇帝看這兩個人一身的衣服都揉搓的皺皺巴巴的，又有些不忍心，到底是他護著的人，還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又是叫人帶他們梳洗，又是給了不少賞賜，其中還有不少是賈赦當年最喜歡吃的點心。

賈赦一看，又要咧著大嘴哭，皇帝趕緊揮手把他趕走了。

這都叫什么事兒啊，這都半夜了，還勸個老皮咔嚓臉的老貨，他也是欠的！！

話說這老東西，怎么還沒有把胡子給刮掉啊。看著就礙眼！！

賈赦扔崩走了，祠堂里的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走是走不了的，那些老兵把祠堂圍得水泄不通，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

除了王子騰，剩下的人沒有一個人能跟這些老兵們走上兩招的。一個個跟鵪鶉一樣都不敢動。

王子騰也不會動手。賈恩侯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他也沒什么辦法。

大家只好商量著，怎么把這事給解決了。

王夫人倒好解決。王子騰說了，一切都按賈恩侯說的來。他只要能出去了，就把王夫人送到皇覺寺去。這輩子她都不要想出來。

就是賈母這邊，讓大家犯了難。

賈赦現在他們可惹不起，那可是一等國公！！這事要不給他個交待，按他以前的脾氣，是不可能罷手的。

可是犯事的，又是賈母和賈敬。一個國公爺的親娘，一個他們的族長。他們哪里處置得了啊。

其實大家都想著，賈母跟賈赦低個頭，認個錯，這事應該也能過去。就是現在過不去，可是也用不了多少天。母子倆哪有隔夜的仇的。還能為一個女人，就跟自己的娘不死不休？

就是賈瑚，實在是可惜了些。但是那也是他的命！！

人家孝子還割肉奉母呢。

可看了看賈母雖然已經倦極，仍然挺得筆直的腰背，大家知道，讓她跟賈赦低頭，那是癡心妄想。不可能的事兒。還是別想了。

也不知道是賈赦沒交代，還是故意的，反正這祠堂里，是沒吃沒喝，又極為陰冷，就算是大家都穿著大毛衣裳，可是隨著夜越來越深，寒氣襲了上來，大家一個個都縮緊了脖子。

賈恩侯，不會是想凍死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