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一聽，就沉吟了起來。

“交到我手里也不是不成，可就怕他們兄弟兩個生了嫌隙，珠兒再說我偏心。罷了罷了，先分成三份兒吧，我先替你們管著，要是你能在宮里站穩(wěn)腳跟，就暫且不動。要是事不諧的話，你還是要回家來，到時候再還給你就是了。”

賈母現(xiàn)在，就怕賈珠和寶玉說她偏心。可別到最后弄得親兄弟兩個，跟赦兒和政兒那樣。那她個老婆子，老了以后能靠著誰啊。

還有元春，進宮里為這一大家子受苦，要是事不成，總要給元春留個退路。

祖母為自己考慮得這般周全，又引得賈元春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就跟小時候那樣，伏在賈母膝上，不肯再動了。

賈母也舍不得她，一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邊跟她小聲說起來當今的愛好，忌諱來。這些事兒，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到了今天，才吐了口。

“元春，也是你父親兄弟無能，才讓我的孫兒進宮去博這一場富貴。祖母還有幾個老相識，你進宮后，只管去找她們，她們能幫你一定會幫的。還有，你這趟進京，估計帶的丫頭也是進不得宮的，衣物首飾也帶不了多少。祖母給你換了兩萬兩散碎的銀票，你且先能著用。要是沒了，祖母再想辦法讓甄家給你送進去。”

元春卻不肯。

“祖母，這兩萬兩就罷了，那宮中，也不是個個手里都寬裕的，別人過得，我也能過得。你也不要讓甄家給我送錢進去。就是托我舅舅，也比托甄家強。小心讓甄家逮著擠咱們家的老本兒。”

賈母覺得她有點多心：

“不至于吧？甄家現(xiàn)如今那般富貴，還能看上咱們家這點兒小錢？”

元春嗤笑了一聲：“祖母可別被甄家給騙了！！我上次悄悄問了甄四小姐，她也正為甄家的未來發(fā)愁呢。說甄家竟然欠了國庫兩百多萬兩白銀！！跟戶部說是都是先皇和今上下江南時，接駕用的。可我看那甄家，簡直是奢迷之極了。”

“祖母，其實我大伯還那些庫銀，對咱們家并不是壞事兒。我要是進了宮，八成還能沾些光。今上就是為了讓這些世家們還錢，也不會虧待了我。咱們家現(xiàn)在雖然窮些，可是卻不欠錢了。我看那甄家欠的錢，可不一定還得上。而且他們家的太太小姐們，個個都私房豐厚，要不是有甄貴妃在宮中頂著，估計今上早就對他們家下手了！！”

“祖母，你就聽孫女一回罷。等我進了宮，就拘著珠弟和寶玉在家中好好讀書就是。等孫女熬上幾年，一定會給家里個交代的。”

賈母聽了元春這番話，不由悲上心頭。

她的元春，要不是托生在王氏肚子里，又哪里用得著想這許多。小小年紀的，就這般殫精竭慮，可真是苦了她了。

元春為什么不是個男子呢，那她哪還需要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整日為這個家，操心個沒完沒了。

甄家初四擺酒時，賈母由賈珠陪著，帶著寶玉一起去了。甄家太夫人宴后留她說話兒，說定好了，初十啟程。還跟賈母說，什么都不用帶，下人都不用，只元姐兒一個人就是了。這也是為了元姐兒好，對外，就先說元春去庵里住上半年，為家里的長輩們祈福。要是宮里真不成，再送她回來，也不耽誤元春嫁人。

饒是賈母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是一聽甄太夫人的話，還是忍不住沉下了臉。可又說不出甄家的安排有什么不對，什么也沒吭聲。

元春在家，也沒有幾天了。各色事情，也該安排起來了。

其他的事情倒好說，就寶玉最難辦。

他出生時，賈母已經(jīng)年紀大了，起居飲食，竟然是元春這個長姐操心的多，連他的開蒙，都是元春言傳身教。上次雖然賈母把元春要入京的事跟家里幾人都說了，不過寶玉還懵懂著，并沒明白元春入京，意味著什么。要是讓他知道了，八成又是一場大鬧。

賈母年前同意賈寶玉初六去薛家，還許他多住幾日，為的就是今天。就是要把寶玉給支開，省得他知道了元春要走，再跟自己鬧一場。鬧也就罷了，就怕鬧得外人都知道了，絕了元春回來嫁人的路。

而元春，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幼弟。一聽說自己初十就要走，就一直在寶玉的房里待著，把寶玉的習慣愛好，飲食起居，一五一十地交待給珍珠和晴雯來。還一再敲打他房里的丫鬟們，說誰要是敢再勾引寶玉不學好，讓她知道了，直接打上一頓提腳賣出去，誰來求情都沒用。

寶玉只覺得長姐突然嚴厲起來，看著丫頭們一個個被嚇得夠嗆，又有點不忍心起來。可是又不敢反抗長姐的威嚴，嘟著嘴坐在床上不說話也不肯動。

哪怕是在祖母面前，他都敢放放賴，可在長姐面前，他卻是不敢的。長姐要是惱了，可真的是會打自己屁股的！！就是母親在時，長姐一發(fā)火，也沒人敢來求情。

畢竟是親姐姐嘛，她不管做什么，都是為了自己好的。

元春還拉著寶玉的乳母李嬤嬤交待：“嬤嬤，寶玉這邊兒，我就交給您了。有什么事兒，您只管做就是了。祖母那邊我也會交代。過兩天寶玉去薛家，您也要跟好了他。可別由著他和薛家哥兒混鬧。那可不是個什么好的。別學了那一身紈绔子弟的作派。還有，要是薛家要他吃酒，也別讓他吃。實在不行了，您就帶著寶玉回家來就是了。一切都以寶玉為先。你可明白？”

李嬤嬤連聲稱是：“大小姐放心，都交給老奴就是了，絕對把二爺好好地給帶回來。我也看不慣薛家的作派，看上次薛姨媽來說的那些話。咱們二爺，就是配個公主郡主都是使得的。怎么在他們的嘴里，竟然和他們家的小姐是一對兒呢？倒是大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您，是要出遠門？”

元春看著寶玉頓時豎起來的耳朵，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哪有，我不過是要去廟里住上幾天，給我母親祈幾天福，才多說了幾句。你只操心寶玉就是了。”

寶玉這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