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有趣,指著自己桌上的席面,吩咐夏太監:
“把這些,挑著小孩子們能吃的,都端到老十三桌上去!!看看那小子都忙成什么樣兒了,叫兩個人,去幫幫你十三爺!!”
夏太監一邊躬身答應,一邊笑瞇瞇回道:“老奴也說了,小主子們的嬤嬤都在旁邊侯著呢,可是小主子們就是不肯讓別人伺候,非要讓十三爺喂,小的這就派人再去試試。”
皇帝哈哈一笑,心情頗好,站起來就往寶座下面走。
別的宮妃都是一大桌子人,不是孩子,就是親人的,連一向清冷飄逸的容妃家中都來了七八口子人。只有甄貴妃,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首喝悶酒,桌子上竟然只有她一個。看著就可憐。
聽說,前幾天卿卿又跟她家里大吵了一架,連甄家在京中的族人求見,她都不肯見。
雖然知道她此舉有想保全甄家之嫌,皇帝還是不忍心,走了過去,拉起了她的手,在她不可置信的淚光中,扯著她一起上了寶座,坐在了自己身旁。
宮妃們頓時都不吃了,嗡嗡了起來。
皇上這是準備,要封甄貴妃為后了嗎?要不然今天這樣的日子,怎么會有這樣的舉動?
只有甄貴妃,臉上強笑著,可是心里如墜冰窟。
陛下終于要對甄家動手了。
可恨家中父兄就跟對這些完全看不到一樣,還在做著他們的白日夢。甚至還對寶玉寄予厚望。
也不想想,甄家雖然有幾個錢兒,也在朝中有些親舊,可還當現在的陛下,是剛即位時的陛下不成?
不說別的,就那海事局,海事經營權,就給皇帝帶來花不完的錢!現在戶部的欠銀,也兵不血刃地都收了回來。到這一步,還看不明白,還要負隅頑抗,執迷不悟地說什么天命在甄家,天道會助甄家。真的是,不知所謂!!
皇帝對她確實有幾分真心,拉著她的手讓她和自己同坐在龍椅上,又讓夏太監新上了幾個貴妃愛吃的菜,執著酒杯,笑著看著臺下的人。
那個坐在賈敏和靈初對面,稍大些的女童,就是方家的九如吧?
倒是好相貌。
今天她又立了一功。誰知道那王氏,竟然有了癆癥呢。看那一桌的人都不怎么動桌上的飯菜,皇帝心中也有些忌諱。并沒有再給那桌賜菜下去。
賈母本來和賈元春有說不完的話,一再問她到底圣寵如何,可有沒有再傳出好消息。還隱晦地問賈元春,皇帝對那個太子遺孤是什么反應,人是要留呢,還是要殺?總要留個章程。
要是留,賈蓉還等著呢。
要是殺,也要盡快,最重要的,是要給元春記上一功。
賈元春卻心不在焉,又是擔心不知道怎么回事還沒回來的王夫人,又是奇怪寶玉今天怎么一句話都不說,只知道扒著面前的飯菜。忍不住打斷了賈母的話:
“祖母,母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瘦弱,我進宮前去看她,她雖然也瘦,可也沒有瘦成這樣。家中可有什么困難?還有寶玉,這是怎么了?”
賈母本來高談闊論,聽她這么一說,也低下頭來看著寶玉:“你不說我都不留意,寶玉這是怎么了?我們進宮前,進了些飲食啊,就是怕進宮犯忌諱。這菜就這么好吃?寶玉?寶玉?”
她有些情急,忍不住下手晃了兩下,還用手去托寶玉的下巴讓他扭頭,好看一看,誰知道手剛碰到寶玉,他就突然蹦了起來,扭頭就跑,在席間穿梭,還碰到人就推。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大的力氣,一路跌跌撞撞推倒了不少人。
這個突然的變故,把大家都給嚇愣了。好在周圍有不少侍衛,很快就把他抓了起來。
賈母和賈元春都嚇壞了,連桌上的賈政和賈珍,也都面面相覷。等寶玉被擒住后,一邊沖被沖撞的妃子和宮眷們致歉,一邊去看他。
可這些年來,寶玉本身的魂魄,本來就被那巨石所化的石精給擠到了最小的角落里,如剛出生的嬰兒一般諸事不知,就是進宮后,那石精被皇宮中的帝王紫色嚇得不敢出頭,連那本體都被人給拿走了,寶玉本身的魂魄,才重新冒了頭。
可是這魂魄又什么都不懂,只會依著本能進食,對于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惶恐不安,賈母剛才的動作頗大,可不是把他給嚇壞了么。
賈母看寶玉這樣,疼得直念佛,還偷偷跟賈元春嘀咕:“這孩子秉性柔弱,估計是進宮時不知道在哪里沾上了臟東西,算了算了,趁著陛下沒有追究他的御前失儀,讓珠兒兩口子盡早把他送回去吧?我留下來,再跟你說些話,順便等你母親一同回家。”
“就是你母親,怎么還不回來?娘娘能不能讓人去找找?”
可憐賈珠和李紈,本來高高興興地進宮來,想見識見識這皇家氣象,元春進宮這么久,賈家也總算是沾上了點光了。可菜還沒吃幾口,就要被指使出宮,還是送那不曉事的小叔子,別說李紈了,就連賈珠,都是滿心的郁氣。
不過沒辦法,他們不跑腿,還能讓誰跑腿?
早點回去也好,早點回去,也能在自己房里,兩人消消停停地吃上一頓年夜飯。這宮宴好是好,可是到底也沒吃上幾口。
三人在回去的馬車上昏昏欲睡,等到了東大院的門口,往車下面走時,李紈卻突然發現,賈寶玉金項圈上掛著的那塊玉,已經不見了。當下就驚呼:“寶玉,你的玉呢?”
那巨石的魂魄離了本體,虛弱異常,根本就抵抗不住這個身體原來的生魂,根本說不出來話。那生魂本來就受了驚,李紈這一喊,頓時在大門前發起狂來,見人就打,還喊打喊殺的。
這可不是宮里,侍衛也不怕他,自然對他手到擒來。家里可沒人能管得住他,家里能當家的人又都不在,賈珠和李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指揮著人把賈寶玉給抓住了,又不敢動他,又怕他傷著自己,只好叫人把他的嘴堵上,把整個人都綁在了一張春凳上,抬進了賈母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