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處的下人都被這響動給驚得跑了過來，還有機靈的立刻去報了賈母和王夫人。賈珠和李紈也趕了過來，卻什么都不敢做，只能一起跪在一邊。

賈母顫巍巍地扶著鴛鴦親自走了過來，看到趙姨娘已經被賈政踢得吐了好幾口血，卻還是死死抱著賈政的腿不放，探春和賈環一邊一個抱著賈政的腿，哭得已經嘶啞了，求賈政不要再打趙姨娘，賈政卻跟鐵石心腸一般，兀自拿著劍往前沖，嘴里還罵罵咧咧地咒罵王夫人，不由得額頭生疼。

“老二，你這是做什么，得了失心瘋不成！！”

賈政看到賈母，才含淚跪了下來：“母親，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還沒怎么滴，我在這府中，已經無立錐之地了，要是再讓王氏囂張下去，就算是大事成了，又能如何？還不如現在我就一劍砍死了她，我自己也自盡，省得這王氏將來又做出什么潑天的禍事來，帶累了娘娘和寶玉！！”

賈母聽了探春說的前因后果，也氣得說不出話來。不過還是要勸賈政：“你就是再氣，也要等大事已定后再做計較，在這節骨眼上鬧個什么！！可別驚擾了仙姑！！你要是實在看不順眼，干脆先挪到莊子上住上幾天吧。左右你在家里，也沒什么用！！”

賈政一聽母親的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呼了一聲“母親！！”，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賈母硬著心腸，看也不看他，就帶著人去了，還讓賈珠和李紈一起把他送到莊上才許回來。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散盡了，只留下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趙姨娘，兩個孩子，和趙姨娘的丫頭小吉祥兒。連賈政臨走前，都沒看趙姨娘一眼。

探春顧不得流淚，叫了兩個婆子把趙姨娘抬回了屋，就抓了兩把錢和一錠銀子，讓小吉祥兒趕緊跑著去找趙國基，讓他想辦法從府外請個大夫來給趙姨娘看傷。

“不過我估摸著，舅舅這會兒就是請來了大夫，也進不來，你跟舅舅說，讓他跟藥館的人說娘受了什么傷，看有沒有什么成藥，給母親多買些帶進來。”

探春心中也悲痛不已。一邊安慰著哭得不行了的賈環，一邊流淚吩咐道。

給人當妾的，就是這么個下場。

小吉祥兒一邊流著淚要往外跑，一邊不解地問她：“姑娘，為什么不讓大奶奶請個大夫來？那不是比這快？”

探春冷笑：“這個節骨眼兒，府里怎么可能給姨娘請大夫。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快去！姨娘能不能保住命，就看你的了！！”

她想的沒錯，趙國基好不容易請來了大夫，可是卻被門房給攔了下來。連他也差點兒沒回成府。跌打損傷藥倒是帶進來不少，可是卻沒有什么用，也可能是趙姨娘的傷太重了，當天夜里，趙姨娘就咽了最后一口氣。

整個賈府，沒有一個人過來看她最后一眼。甚至尸體也不讓抬走，只抬了一口薄棺來，讓探春和賈環把趙姨娘裝殮了。王夫人還派了人來盯著，說賈家正是最要緊的時候，可不敢給賈家添晦氣，連孝衣，都不讓探春和賈環穿。

這天夜里，探春和賈環兩人各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衫子，依偎在一起，悄悄地給趙姨娘守靈。

小吉祥兒也早就睡去了。屋里只點了一盞燈，只有豆粒那么大，在夜晚的涼風中搖曳不定。

探春摟了摟賈環單薄的肩膀，低聲問他：“環兒，你怕不怕？”

賈環抬起頭看姐姐，輕輕搖了搖頭：“不怕。那是咱娘。咱娘不可能害我們的。姐，我就是怕祖母，怕父親，怕太太，怕寶玉，還怕，還怕那個仙姑。”

探春咬著唇：“環兒不怕。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知道一條出府的小路？現在還能出得去不？”

賈環遲疑地點點頭：“姐，你要出府？出府做什么？那個就是個小狗洞，我應該能擠過去，不過你要出去，我就要再挖一挖。”

探春搖頭，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我不出去，咱們兩個一起出去了，他們一定會起疑心，你一個人出去！！”

賈環急了，想說什么，卻被探春攔住了話頭。

“你聽姐的，姐是看明白了，府里現在要做的，是要滅九族的大罪。”

“反正，不管這事成不成，咱們姐弟兩個都難逃一死。姐給你寫封信，你悄悄送去公主府，交給璉兒哥哥！！他就是再不待見我們，也會在這個時候幫我們一把。也只有他，能幫上我們了！！”

賈環遲疑地看了看姐姐，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事不宜遲，何況家里還住著個能看穿人心的妖物。探春當時就鋪了紙，賈環給她磨了墨，在昏黃的燈光下寫了一封信，稍微晾了晾，探春就趁著夜色把賈環送走了。

等她回了房時，卻發現自己的房中燈火通明，警幻竟然親自來了，賈母和賈寶玉也在，都十分痛心地看著她。

還沒等其他人開口，賈寶玉就先質問她：“三妹妹，你怎么能這樣！這不是要壞了家里的大事嘛！！”

這會兒，賈探春倒不慌了。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問他道：“二哥哥，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賈寶玉氣得胸脯起伏不定，指著她你你你了半天，倒是賈母接過了話頭：“三丫頭，你真當仙姑什么都不知道不成？不過是放了破綻引你們出來罷了！！想來環兒現在也已經小命歸西！！你真以為賈家的府兵是吃素的？”

“這全是你不安分隨時，害死了他！！”

賈探春如遭了雷擊一般，猛地抽出了白天賈政拿的那柄寶劍，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朝警幻砍了過去，可卻被警幻輕輕一指，那劍就倒轉了方向，砍向了賈探春的脖頸。

這真是：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