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最近覺得很倒霉,先是那個唐解元跳出來揪著十幾年前的陳芝麻爛股子不放,再有就是昨天竟然遇到了鬼,而且那個鬼還不一般,似乎就是被他們不小心殺死的那個女人。
總之,他現在很害怕。而且誰知道這鬼有沒有一直跟著他們,萬一把他們挨個害死怎么辦?
鬼這玩意,遇不見還好,遇到了九成九都是來尋仇的,反正茶館里的先生們就是這么說的。
“老,老大。佛爺請來了,是弘法寺的大和尚。”一個小弟推門進來,身后跟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
自打劉二狗回家后,越想越害怕,隔日天未亮就讓小弟去請高人。
“檀采大師,久仰大名。”二狗讓自己臉上的笑盡量顯得和藹可親,可他滿臉的橫肉堆在一起,怎么看也跟和藹搭不上邊。
胖和尚往后退了一步,再三確認這玩意兒不咬人后這才擺出一副高人模樣沖二狗雙手合十,口頌法號:“南無阿彌陀佛,施主,聽說你撞鬼了?”
“啊,是!”
“想找人驅鬼?”
“啊,是!”
“哦,貧僧會驅鬼。”
說完這句話,胖和尚便不再開口,坐在凳子上老神在在的閉上眼睛,大拇指和食指微微地搓動著。
二狗心領神會:“哦,聽說大師的廟里缺香火。呃…不知道需要多少錢?”
“哎,”胖和尚佯裝憤怒的一擺手:“我佛慈悲,是不談錢的,講緣。”
“緣?”
“一百兩銀元!”胖和尚很認真道:“怎么樣,一百兩,你買不到吃虧買不到上當!施主,這可是良心價!”
……
讓小弟們揍一頓胖和尚后,二狗一個人愁眉苦臉的蹲在家門口的石階上發呆。
結果就見街上兩個差役打扮的人滿身鳥糞的正在被狗攆。
心里忽然好受了些…
二狗出神的低下頭,盯著街上行人的腳。
忽然一雙藍色的布鞋在他面前停住。
“咦?”順著那一聲詫異的驚呼,二狗抬起頭,看到一個身穿布袍的中年道士正捋須彎腰打量他。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二狗狂喜。
“小友,看你印堂發黑渾身煞氣,你遇鬼了嗎?小道正陽觀郭清玄,下山除魔衛道…可幫你!”
??
我這鬼的酒量不能說不好吧,只能說很差。第八日晚上,老頭為報答昨日的救命之恩非要請我喝酒,一開始我是堅決不喝的,但是當老頭告訴我那是桂花釀后……
“來,干!”我通紅著臉和老頭捧杯(當然,是捧不到的),一幅梁山泊好漢聚義的氣勢。
“你,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沒醉。”我嘿嘿傻笑著,邊打酒嗝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小,小唐啊,以后去了地府…噢,提,提你九姐的名兒,好使,昂!以后在下面混,姐罩著你…”
我虛拍著老頭的肩:“來,再陪姐走一個…”
老頭黑著臉:“不是,那個,九娘,你真的醉了…”
“去他媽的,我會醉?你知道老娘是誰不?”
我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眉心:“老娘可是十大閻君秦廣王…家看大門的!老娘能喝多?”
“你說啊?老娘我會喝多嗎?”我靠近老頭的臉,呼出的酒氣甚至可以噴在他臉上。
老頭沒說話,傻了似的盯著我。
我也盯著他,臉上微微有些發燙。不過幸好我的臉本來就通紅一片,所以才看不出什么變化。
我倆就這么對視良久,屋外傳來風吹葉落的聲音,不時有幾聲蟲鳴響起。
屋內卻如同時空靜止了般,我們就這么深切的望著彼此,深切的望著…
“啊哈!我去上個廁所?!”眼看我倆貼得越來越近,明知道不會親上,但我還是尷尬地抽開身。
我慌亂的跑出門外,耳中似乎聽到了屋中傳來一聲嗤笑。
我打開隔壁的一間廂房進去,大口大口的呼著氣,如同剛才差點窒息而死一樣,雖然窒息了也不會死,而且我已經死了。
“呼,差點又死一次啊。”我后怕的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長出口氣,歪著頭四下打量著。
這間廂房很空,隱約可以看見最前面擺了一張八仙桌,桌上立著個牌子,牌下放著幾個食盤,淡淡的桂花糕的香氣傳來。
我聞著味兒飄過去,美滋滋用法力抓起盤中的桂花糕吸在嘴里,又下意識瞟了眼那塊牌子,只一眼,我的酒便醒了一半。
只見上寫著:吾愛妻沈九娘之靈位。
我往后退了退,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老頭相處的一幕幕。
“小九娘…”
我看著木牌喃喃道:“壞了,我成替身了。”
……
等我再回到飯廳的時候,老頭還在自酌自飲。見我回來,老頭沖我笑了笑:“喲,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在茅房迷路了呢…話說你們鬼真的需要出恭嗎?”
看著老頭溫柔的笑,我的臉色卻不太好看。
“怎么了小九娘,看到老鼠了嗎?”
“我叫九五二七,”我冷聲道:“我不是你的九娘。”
“哦!”老頭瞬間恍然大悟,但沒表現出什么慌亂的樣子,只是淡淡道:“你還是去了那間廂房。”
“是的。”我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在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身上找到了自己過世多年妻子的身影然后就產生了畸形的愛意的老變態先生,你還有什么話說嗎?”
“呃…小九…不要說這么難聽么。”
“我說的有錯嗎?”我瞪著老頭,態度強硬道。
老頭看了我良久,最后長長嘆了口氣:“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不想。”
“…拜托,你有點好奇心啊喂!”
“哼!”我轉過頭不再理老頭。
老頭扶了扶額,給自己倒了瓶酒,自顧自地講到:“我小的時候,是四十里八鄉有名的天才,三歲作詩,七歲作賦對我來說不過小菜一碟,我早早的就考上了童生,來年又不費吹灰之力考上了秀才,而且還是第一…”
說到這兒老頭不猶苦笑:“老天就是喜歡開玩笑。所謂欲使其敗,必使其狂,我啊…太過狂妄了。
在我進京趕考的時候,因為自己的狂妄而陷入了科考舞弊案,仕途盡毀。我的妻子不甘清貧,離我而去。
回到蘇州后,我幾次上狀朝廷為己申冤,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于是…我便徹底的墮落了,我在各地的青樓楚館中流竄,因為我的文采和名聲,不少風塵女子愿意倒貼,我活的也算是風流,可我的心中卻很寂寞,我不知道自己活得有什么意思,我只不過是靠酒色麻痹自己而已…讓我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個白癡。
但就在這時,九娘出現了,她就像黑夜里的燭火,她的熱情、溫柔、善良打動了我,哪怕她是個風塵女,我也愛她,我也要同她結婚!為此,我不惜與家人斷絕關系!
之后,我與九娘確實過上了一段平淡而溫馨的生活。
但我的心中依然有個疙瘩,我為自己不公!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卻只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仕途前程毀于一旦,我不甘啊!
就在這時有個人找到我,他說他是衙門的一個小縣丞,聽說了我的事情,很同情我,但我區區一介草民人微言輕,朝廷不會在乎,但如果我愿去寧王手下當差,替他打探寧王造反的情報,到時平叛后我便是于國有功,而他也會在朝堂上為我美言。
我猶豫了,因為我不舍得九娘,我愛她。但九娘看出了我的心思,毅然決然地鼓勵我前去臥底。
臥底的工作做得很順利,我拿到許多情報,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
而我最后為了脫離寧王,不惜裝瘋賣傻在大街上裸奔!
可我想到這一切都是為了朝廷,為了我自己可以沉冤昭雪,我忍了。
最后寧王造反被鎮壓,那個小縣丞也因為提供情報有功被封為縣令,可謂是一步登天。
但當我去找他的時候,希望他可以履行當初的承諾,但是卻被他糊弄了過去。
我不甘心,便天天去衙門口哭鬧,求他幫我證明,幫我向陛下遞一紙狀書。
時間長了,他甚至連見我都不見一面了。
而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人們都把我當成是浪蕩子,是瘋子,沒人瞧得起我,甚至九娘還經常受到混子的調戲。
有一次劉二狗趁我出門,闖入我家中欲圖謀不軌,九娘她不愿受辱…撞墻而死。
我回家后悲痛欲絕,寫了一紙狀書欲告劉二狗,誰知那縣令恐于見我,竟輕易地判了九娘為病死!
我多次表明已不想為自己申冤,只求他能嚴懲劉二狗,但卻無效。
之后我心灰意冷,屏退友人,終日靠賣字畫為生,以酒渡日,活得渾渾噩噩。直到…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