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紅出現在店門口。

該怎么形容哪一點紅呢？像萬千顆晶瑩剔透珍珠中的一顆璀璨瑪瑙，又像黃泉路旁的曼珠沙華里最瑰麗的一朵。瀟雨翠林本已是極美之物，但在今日，反而襯得她艷麗動人。

紅影走到店中，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一點。說書人捏著驚堂木，保持將拍未拍的姿勢，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辯得熱火朝天，面紅耳赤，全然處于自我世界的夫妻戰爭突然熄滅，兩人同時向她望去。

酒莊靜止。

仍有一絲理智的爭吵夫人在心中默默贊賞她的美，沉沉自卑自己的丑三秒鐘后。以能想象到的最快速度用她的大碼腳在自己的丈夫腳面上狠狠地踩了起來，丈夫滿臉通紅，上齒恨咬下嘴唇，盡量不發出聲響。無奈妻子的力氣威力無邊，他仍是發出細微的呻吟聲。

呻吟聲點動瞬間停止的酒莊。

小二感覺很尷尬，他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本不存在的汗珠。繼續說道“仁武皇帝……”

店內其他人也很尷尬。自覺地做著先前的動作。仿佛酒莊恢復先初，但總有一種尷尬的氛圍徘徊在酒莊上空。

她的目光向角落移去，有一缺席客桌，她走了過去。

紅影漸漸近了，漸漸清晰了。就像一枚在寒冬臘月緩緩綻放的梅在他的眼中留下一個盛世。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姑娘，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姑娘。她擁有一副月亮般皎好的容顏，讓人看著甚是賞心悅目。大概用“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來形容，也稍有遜色。

在他神游之際，那一抹紅落座在他的對面。

眼尖的小二立馬迎了過來。

受寵若驚建議道“姑娘，雨天氣寒。來一壺熱茶暖暖身吧。”

少女嗯了一聲。

少年沉默無語，臉色平靜無波。

小二繼續說道“姑娘，今日我們小店特送你一碟‘請君臨’。”

她嗯了一聲。

少年沉默無語，臉色平靜無波，心中軒然大波。

心中腹誹道“這個見色忘客的家伙，剛才自己明明花了白花花的銀子買得這道菜。現在……”

小二屁顛屁顛地跑了。仿佛剛才給小公子講故事的事情從未發生一樣。

“哎，客都到門口了。還不迎接。”語調慵懶且輕佻。

一位頭戴斗笠的女子站在門口。斗笠上的輕紗極長，直達腳踝處，讓人看不清她的面目。她的右手提著一個用粗糙抹布包的嚴嚴實實的籠子。

另外一個小二連忙迎來了上去“姑娘，你里面請。”

她稍稍抬頭，環顧四周。隨即移動步伐向店內走來，在紅衣人的背面坐下。

店中的說書先生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望了一下紅衣少女。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詭異衣飾的遮臉女子，哪個人會穿戴如此詭異的衣裳，想到了什么。

自己在這酒樓賣唱許久，掙點糊口錢，沒闖出什么名堂，但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可練的爐火純青，不然如今怎么還在這里賣唱。

瞧了自己一下，想到池魚之災。

酒莊中的說書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起身向廳中的客官微微躬身道歉道“各位，對不住。在下該走了。”

說罷，轉身走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身處江湖，豈不知江湖上的規矩。

“天也不早了，我也該上路了。”一人拿起行李，向門外走去。

其他人紛紛附和。離店的離店，上樓的上樓。

此時，大廳中只剩三個人。

剛從后堂走出的小二看見此番場景，臉色變得鐵青。他艱難地移動著灌銅般的步伐向詭異女子移去。

“客……客官……你……你的熱茶”

驟雨初歇，雨后秋暮，天氣涼爽。小二額頭上的汗珠點點。

小二的嘴唇在上下翕動，他緩慢地向紅衣女子走去。

“還……還有……姑娘……娘……你……你的……熱茶”

“小二你踩到我的衣擺了。”紅衣女子平靜說道。

小二慌忙移步，腳下不穩。

手中的托盤左右搖擺。酒壺和茶盞飛了起來。

紅衣少女深手阻止，酒和熱茶還是不偏不倚地灑在少年臉上。

小二身體向后仰去，躺在面紗女子所在的桌上。

籠子滾在地面，籠門打開，飛出湛藍色的蝴蝶。

小二的瞳孔放大，他本能地拼盡全力向后堂奔去。

面紗女子掏出一支白色玉笛放在嘴邊，詭異的笛聲溢出。

…………

…………

狩獵開始。

皎月被烏云遮擋，灑在地板上的竹影時隱時現。

笛聲飄蕩在四周，似老嫗低哭，似孤魂悲泣。蝴蝶是朝拜的信徒，心懷敬仰地環繞著面紗女子。

笛聲突變，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地板上的竹影搖擺得更快了，周圍的亮光暗了下去。

“砰”地一聲，窗被撞碎，門被打開。一群密密麻麻的東西闖入。

桃花裙擺，遮腳長紗，手持血笛，命令萬蝶。肴樓蠱字門生。

似柳絮，似飛雪般的蝴蝶像旋風一樣在面紗女子身旁旋繞。

少年未涉足江湖，也在四方書屋中，聽說過“萬蝶現，無物生。”的江湖記錄。

櫻唇輕啟。

“本來，我只是想殺她。”

“但你不知天高地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硬闖。那我只好讓你同她一樣去見閻王了。”

她的目光一轉，射向少年。

面紗掩面，他看不見目光，他可以感覺到騰騰殺氣。

“三位客官要比試身手，我沒有意見。這酒莊是我家的產業，一桌一椅……”

“我蠱蝶行走江湖，懂得什么是江湖規矩，你放心。”

她啜了一口剛送來的熱茶，續說道“一樓，我蠱門包了。事成之后，自會有人善后。還有別忘了給對面的兩位收尸。”

蠱蝶說得云淡風輕，心里漣漪蕩開。

她在江湖上的名望惡貫滿盈，哪一個見了她不是被嚇得魂飛魄散。

沒想到，這個人卻如此鎮靜。

只是不知來者是敵，是友？不過憑著自己名恐江湖的名氣多半——是敵吧！

沒關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殺手可沒有什么可怕的。殺手的一生，寧可有血性地死去，也不可茍且地活著。

想到這，蠱蝶的眼睛更亮了，那里面充滿了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