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裙擺被扯住,蠱蝶一個轉身,右手白刃揮下,衣擺應聲而斷。蠱蝶踏離蝶群,從空中縱身一躍。
“還在拖延時間,真是太可笑了。”蠱蝶嘲諷道。
她把全身重力聚于腳踝,身體自然下垂,雙腳踩在少女受傷的右肩。
少女身體微顫,但仍牙關緊咬。心中只有重復的話“多一點,多一點,再多一點。”
蠱蝶加重腳上力度,少女吃痛。她的雙膝不受控制地彎曲,膝蓋碰觸地板。
蠱蝶右劍入鞘,右手化掌,向少女胸膛襲去。
少女的身體飛速后移。
“砰”,后背與柱子相撞。少女感覺自己就像從萬丈懸崖跌入萬丈深淵,身體與深淵的堅硬巖石相撞,血肉與骨頭分離撕裂般的痛。胸口像被一塊石頭堵住一樣,呼吸困難。
一股腥甜涌上口腔,“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在地板上。
蠱蝶看著少女的慘狀,滿意地點了點頭。蠱蝶繼續剛才的事情,方才的打斗只是一個小插曲。
蠱蝶踏蝶而上,看著少年拼盡全力摘燈籠的動作無奈地搖了搖頭。
為什么臨死的獵物要苦苦掙扎呢?無論掙扎與否,死就在那里。不會因掙扎的強弱而提前或退后。自己殺了那么多的獵物,每一個獵物都會做同樣愚蠢的行為,真是蠢到死。
少年滿頭大汗,膽戰心驚地盯著上面的燈籠。
這是最后一盞了。本來第一盞自己已經拿到了,無奈自己得意忘形,大腦不經思考地鼓起了掌。燈籠自高空墜落,飛速的快墜使燈芯熄滅。
至于第二盞的隕落,像極了夫子講得飛蛾撲火的故事。
在自己未到達燈盞時,那一群讓人煩的妖蝶不要命地沖破燈紙,不要命地沖向燈芯,不要命地用自己的骨灰淹沒明亮的燈芯,就這樣,第二盞“香消玉損”了。
此時看著眼前的最后一盞燈盞,少年感覺自己就是在陡峭的險峰上踩高蹺,無論是往左往右往前往后,都會如短了線的風箏一去不復返。
“小孩在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入神。”
“在想該……”
…………
…………
他緩慢地移動著腦袋,接受心中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遮臉長紗在眼前飄蕩,萬千藍色熒光在身邊越聚越多。
“在想該怎么摘下這個燈籠吧!”
蠱蝶替他回答。
“……”
左手玉笛貼近嘴唇,詭異笛聲響起,萬千熒光中分出一個小分隊。
蠱蝶右手輕易摘下燈盞,向空中拋出。燈盞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在弧線的那一端小分隊像君王的軍隊一樣整裝待發。
須臾,燈盞在小分隊的前呼后應之下越飛越遠,直至沖入黑色的盡頭。
“小孩玩過跳高嗎?”
“沒有。”
“想玩一下嗎?”
“我可以說不想嗎?”
“口是心非。”
蠱蝶右掌襲去,少年稍一側身恰好避開。
少年的心像蹴鞠一樣亂撞,根本停不下來。不是懼怕蠱蝶的攻擊,也不是膽顫周圍飛舞的毒蝶,而是蠱蝶從始至終就清楚他們的計劃,真是太可怕了。
蠱蝶瞧著少年臉上的震驚,心里莫名其妙地擔憂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可又想不起來是什么。殺人的直覺告訴她,要速戰速決。拖下去沒有什么好處。
詭異的笛聲從血笛的空隙中溢出,盤繞在蠱蝶身旁的蝴蝶個個似享受大餐的食客,前仆后繼地向少年沖去。
少年別無選擇,松開抱住樓柱的雙手和夾住樓柱的雙腿。以后仰的姿勢從空中跌下。
自信滿滿的蠱蝶此時臉上布滿驚恐。
在少年下跌的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少年臉上的震驚刷地一下變成譏笑。
“時間到了。”
少年嘴角微彎,露出得意忘形的笑。
他好像不是在下墜,更像是在微風三月的千里碧波上,隨著水波悠閑自在地漂流。
一個個酒罐接連襲來,少年一腳又一腳地踢碎。
破碎的酒罐如一朵朵夏日睡蓮睜開惺忪的睡眼,在空中展開嫵媚的花瓣。
酒漬噴灑在地板上,桌凳上,柜臺上,樓柱上,墻壁上,飛舞的蝴蝶上。
剛才躺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此時站在酒堆盤,把一個又一個酒罐拋向空中。
她看見少年快要落地,右腳一抬,將身旁的一個桌子踢向少年正在落的正下方。
少年見狀,一個空中后空翻,原本腳朝上的姿勢矯正
少年腰腹用力,穩住身形,平平穩穩地落在桌面上。
身處高空的蠱蝶此時明悟了他們的計謀,而不是清楚了他們的計劃。
少女拖延是真,少年摘燈是假。
少年擱置火引是真,少女身受重傷是假。
少年滿臉震驚是假,少女伺機行動是真。
自己睿智是假,他們奸詐是真。
蠱蝶自嘲一笑。
“怪不得,她是……”
為今之計不是拼死一搏,而是需要最大限度的減少自己付出的代價。
蠱蝶向下望去,少年已從桌上躍下和少女匯合。
蠱蝶吹奏血笛,蝴蝶有順序地向屋外散去。
兩人背靠背站在酒樓中間,極有默契地掏出火折子,極有默契地把火折子扔在濺滿酒漬的地板上。
一小撮火光亮起,緊接著一條火龍在地上爬起,順著樓柱向上攀爬。爬至柱頂,化至火花,在空中炸開,整個酒樓成了火海。
蠱蝶雖及時命令蝴蝶逃出,但時間已遲。大部分蝴蝶未離開酒樓,無數的火蝴蝶在酒樓中慌不擇路,四處亂撞。
蠱蝶高高在上的姿勢早已蕩然無存。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走向死亡,她的身體在顫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懸空的身體飛速下墜。
蠱蝶墜落地板,唇角溢出鮮血。
“我的蝶,我的蝶,我的蝶。”
她像個瘋子在地板上用衣襟收攏蝴蝶灰燼。
少女和少年心中大喜,他們知道自己與死亡擦肩而過。但現在不是放松的時候,兩人瞧了蠱蝶一眼確定再無危險后,縱身一躍,從窗簾處跳出酒樓,向更深的竹林奔跑。
待奔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趴在地上魔怔收攏灰燼的蠱蝶站起身,彈了彈衣服上的泥漬,慢條斯理地把血笛塞進腰包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