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夏。
大凰朝皇城有儀城外的皇覺寺中。
清心做完晚課,拿著一卷經書回了自己的禪房。今天晚課時他突然有兩句經文模糊了,就決心回房后再抄上兩遍后再睡覺。
天氣熱得厲害,他從大雄寶殿回來的這一路,身上的灰色僧衣后背和前胸已經被打濕了一大片。連握著經書的手心里也是粘膩一片,真是罪過罪過。
幸好他的禪房后窗,正好對著寺中的那一片蓮池,只要把前后兩扇窗一推開,再把窗上的紗簾合上,就有一股清涼至極的風吹進房中來。
他進了房,先舒了一口氣,也不急著點燈,借著明亮的月光先把手中的經書擺在自己后窗前的書案上,提起書案下面的水桶,就往旁邊架子上的一個銅盆里注水,想先清洗一番。
誰知這時,禪房后面的蓮池里,突然遠遠的傳來一陣纏綿悱惻至極的笛聲來,笛聲忽遠忽近,隱在風中,勾得人心中起了一絲一縷連綿不斷的漣漪。
而這時,清心的后窗處,突然傳來一聲妙齡女子咯咯的嬌笑,接著,有一雙潔白如玉的藕臂,竟然從窗下慢慢搖著攀了上來。輕輕地叩了叩紗窗。
清心臉上一點表情也無,就跟沒聽到那女子的笑聲和外面的笛聲一般,自顧自洗了臉和手,還把外面的僧衣給脫了,端著盆中的殘水,就去開了后窗的紗扇,就往外面潑。
他一露面,那笛聲就變得更加纏綿了,那兩節藕臂的主人,也終于現了身。
竟然是一個紅衣女子,肌膚勝雪,如瀑布一樣的長發垂在腰間,本來半個身子都泡在水中,背對著清心的窗戶的,一聽到紗扇打開的聲音,就緩緩地從水中站了起來。
她的身段極好,特別是那抹細腰,簡直盈盈不堪一握,那襲紅衣乃輕紗所制,經水一浸,就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竟然變成了半透明的,透出里面的雪白,讓人浮想聯翩。腰間竟然是鏤空的,能看到背部美好的線條,要是從前面看,更能看到那個可愛的肚臍。
要是這樣還罷了,偏偏她還隨著笛聲,緩緩地搖擺著纖細的腰肢。晶瑩的水滴,順著裸露的雙臂緩緩滑落,一滴一滴地掉進蓮池里。
等到全站了起來,她又扭過了半個身子,露出一張美麗至極的側顏,同時,緩緩抬起自己的右腳,露出一只雪白的玉足,舉到半空中,朝著清心微微一笑。
這樣的美景,別說是和尚了,估計就是柳下惠,也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
沒想到,下一秒,清心就抬起手,把銅盆中的殘水朝著那個美女潑了過去,還沒等那個美女緩過神來,清心又探出身子,揪著那個美女的一只手,把她揪到了自己跟前來,掄起手中的銅盆,朝她的腦袋上就是三下,罵道:
“叫你不學好!!早都說了,你這一套,對我而言壓根就無用。能化成人形殊為不易,這大好的月色你不專心修煉,弄這一套做什么!!”
那個美女吃痛,嚶嚀一聲,竟然在他的手中,變成了一只漂亮的白色小狐貍,還有著兩根雪白的大尾巴,可惜剛才又是在蓮池中泡,又是吃了一盆子殘水的,全身的毛發都濕嗒嗒的,緊緊貼在身上,看著殊為可憐。
清心揪著她脖子后面那一塊軟皮,把她揪進了屋,一邊把銅盆放回架子上,一邊沖著蓮池吼道:“三師兄,你今天也太過分了!!竟然助著這小家伙來整我!!看我明天不跟師傅告上一狀!!”
那個笛聲早就停了,外面傳來嘿嘿一笑,然后就是撲通一聲,雙臂劃水的聲音,那劃水的聲音越來越遠,很快就聽不到了。
清心這才沉著臉把紗扇關上,拿起架子上面搭的布巾,把拎著的小狐貍包了起來,又想往銅盆里注進清水再給她清洗一下,結果卻被手里的小狐貍扭頭在左手的虎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一吃痛一松手,那小狐貍就嗖地一下跳到地上,消失在黑夜里。
清心也不惱,只無奈地聳了聳肩,就坐在窗前點起了油燈,抄寫起那卷經文來。等他把經文抄寫完,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他也倦極,就吹了油燈,摸到一邊的禪床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往旁邊一摸,那只小狐貍果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身上的毛發也變得蓬松干燥。
他笑了一笑,側過身面對著她,伸出右手,拍了拍小狐貍的腦袋,又捋了捋她的背和兩條大尾巴,最后抓著她一條尾巴,瞬間就睡著了。
這一覺,他睡得香甜極了,直到寺中早課的鐘聲響起,才醒了過來。
枕頭邊早已空空如也。他習以為常地笑了笑,趕緊洗漱了一下,就套上昨夜已經放在枕邊的僧袍,趿上僧鞋,趕去大殿做早課,與自己的師傅,皇覺寺的主持大師慧空問答了一番,又跟著念了幾卷經文,才跟著師兄師弟們一起,去膳堂打早飯。
皇覺寺算是大凰朝最大的寺廟,廟里的僧人有兩千多人,做早課的場面也蔚為壯觀,膳堂吃飯的人,排了足有十二列,還個個都老長。
不過他排在隊伍里,就聽到別的和尚對他指指點點,還在那里竊竊私語,就是私語的聲音,也未免太大了些。
“聽說小六昨天又去勾引小師弟去了?”
“噓,小聲些。可不是嘛。三師兄還去幫忙吹笛子了。可惜啊,小師弟還是不知道什么叫憐香惜玉。還敲了小六三下,敲得可響了,我聽著都心疼。”
“嘖嘖,你心疼有什么用。師傅不是早就說了嘛,那是小師弟難得的修行。再說了,小六那可是神獸。其實叫我說,小師弟在寺中,還不如回齊國公府呢,何必這般執著。”
“你說這話我就不贊同了。雖然師傅說小師弟還有塵緣未了,可是他有心修佛,還意志這般堅定,難道還能把他往外攆?連小六都對他毫無辦法呢,何況是別人。話說回來,小六這是第多少次失敗來著?”
“嘿嘿,第98次了。四師兄,我們都在賭,小六下一次,能不能把小師弟拿下呢。你要不要來?”
長得五大三粗,足有一米九的四師兄清風側目:“你們敢在寺中賭博?嘿嘿嘿,不過我喜歡,我押一兩銀子,小師弟贏!!”
。。。。。。。。。
清心無語至極,三師兄也就罷了,四師兄你怎么也是這樣!!
這時,正好輪到他打飯了。
他排的這一列大鍋旁邊,還有一個小鍋,鍋邊站著一個凡俗之人打扮的胖廚子。一見到清心就兩眼笑成了一條縫。等打飯的和尚給清心拿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燒豆腐,一碗米飯,一碗香菇油菜,一碗豆芽海帶湯后,那個胖廚子趕緊給他托盤上也放了一個大盤子。
里面竟然是一整只燒雞!!
這寺中怎么能有葷腥呢?
偏偏在場這么多和尚,對這只雞沒有任何感覺,就跟沒看到一樣,清心也是如此。還沖著胖廚子點了點頭,就端著托盤往外走,并不跟師兄師弟們坐在一處吃,而是端著,直接到了大雄寶殿的前面,鐘樓旁邊的一棵大樹下面。
這個樹根旁邊,竟然有一個天然形成的樹洞。洞里用柔軟的錦墊鋪得舒舒服服,錦墊的正中,臥了一只白色的毛團子。就是太圓乎了,腦袋也埋在里面,就跟個白色的圓球一般。
清心把托盤里的那只雞擺在了毛團子的旁邊,就盤腿坐在樹洞的對面,吃起早飯來。也不說話。
那個毛團子微微動了一下,應該是聞到了雞的味道,從中間伸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爪子,把那盤雞拉了進去,沒一會兒,就有一塊一塊的雞骨頭往外扔,還正好扔到了清心的托盤上。還有兩塊沒啃干凈的,直接掉進了清心的豆芽湯里。
清心皺了皺眉,直接不肯再動那碗豆芽湯了。
等清心把飯菜吃完,那個小團子也不再往外吐骨頭了。
清心突然暴起,撲了上去把小團子硬生生按在了自己懷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塊布巾,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小團子脖子后面的那塊軟皮,把她提溜了起來,一邊拿布巾給她擦嘴邊和爪爪上的油漬,一邊開始絮叨了起來。
“跟你說了三年了,吃飯的時候好好吃,你看,又弄得一頭一臉一身的油。我給你擦完,你一會兒自己再洗洗去!!還有,你昨天是不是沒有再洗一遍澡!!讓我聞了一夜的水腥味兒!!”
小團子的命門被他抓著,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扭來扭去地不肯讓他看自己的眼睛,把清心都給氣樂了。
突然,小團子停了下來。清心的手背上,也感覺到了一滴水珠,把他嚇得一激靈。
小六這是,哭了?
他不由得松了下手,把小團子抱在了懷里,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會吧,也不是第一次失敗了。這回怎么哭了?
小六也會哭?
他摟著小六正要低頭看她的眼睛,下一秒。四只小蹄子就一起準確無誤地蹬到了他的臉上。然后一道白光閃過,他的懷里已經變得空空如也。
清心也不惱。直接把餐具都收拾好,往膳房送。
沒哭就好,沒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