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高高興興地跟著老夫人美美地吃了一頓，又歇了一會兒，才坐著馬車回了皇城。

皇城之中更是繁華，讓人目不暇接。

老夫人知道小六的饞貓兒脾氣，回了城中并沒有先回府，而是帶著小六，去了城中最大的坊市玩了起來。又是看百戲，又是看首飾衣裳的，糕餅鋪子，糖鋪子，胭粉鋪子，各色的小吃攤子，挨個兒逛過來。可把齊國公府的管家給折騰壞了，又怕老太太和小六姑娘玩的不盡興，又怕她們被人沖撞了去。

小六已經什么都忘了?，F在就是跟她說青丘沒了，她估計也覺得沒甚可惜的。青丘好是好，可是哪有人間熱鬧，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比在青丘守著強上一百套一萬套？

老祖宗到底是老了，可能她老人家當年創立青丘時，是不得已，當時人間估計也沒這么繁華?？墒乾F在都過去幾萬年了，還守著那里做什么？人還是要與時俱進的才好，是不是？

還有清心，他平日里不吃葷，已經讓她覺得太神奇了。居然能放棄城中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地上，在山上苦修。真的是想不明白。

她滿手的好吃的，糖葫蘆，烤雞腿，炙肉串兒，烤鳥蛋，還有一串兒用筷子串的煎包兒，懷里還抱著幾袋子蜜餞，一袋子糖炒栗子，還在東張西望。

老太太也很久沒有逛過坊市了，今日看著小六的樣子，也來了興致，笑著帶著她就往一個小巷子里走：“老身記得，這里面有家賣野菜餛飩的，尤其的好吃。當年老國公爺和我年輕的時候，他只要一從邊關回家，就會帶著我偷偷溜出府來吃。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小六沒興趣地撇了撇嘴。野菜有什么好吃的。在山上還不是想要吃多少就有多少，哪里值得跑這么遠來吃。她要吃肉，肉肉肉??！

那家餛飩攤居然還真的在。不過看攤子的，是一對兒三十來歲的夫婦。早就物是人非了。

不過餛飩的味道，好像還沒變。老夫人給自己和小六一人要了一大碗，又要了一大份兒油炸的，還專門交待了，要用他們秘制的那種用菌菇蒸出來的醬油，加了蝦油的那種，蘸著吃。

老板一聽，就知道來了老主顧，一張臉上笑開了花，忙不迭地答應著，把她們讓到了最新最干凈的一張桌子邊，還拿了一條干凈的抹布來，把桌子和凳子擦了好幾遍。

老夫人早在拐進來這條胡同之前，就示意下人們散開了，現在桌子邊，只有她和小六兩個人。

老板的手腳很快，沒一會兒，兩大碗餛飩，一大盤子油炸餛飩，還有一碟子秘制醬油，另外還有一小籠子蒸包，就送了上來。

老板笑著說，這個包子是送的。也是剛研究出來沒多久。讓貴人們也嘗嘗。

老夫人笑著對老板點了點頭，就拿了兩個桌上的小碟子，分別往里面點了一點兒桌上的醋和香油，還有辣椒油和那碟子秘制的醬油，示意小六沾著油炸餛飩和蒸包吃。

在街邊吃飯，小六也是第一次。好奇地東張西望個沒完沒了。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也沒那么熱了，不時還會刮過來一陣一陣的涼風，吹得樹上濃密的葉子嘩啦啦地一陣亂響，加上樹上的蟬不停地叫，倒是有趣。

街上的行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雖然還不能說是人聲鼎沸，也到處都是人們嬉笑交談的聲音，還有街上的小販們跟唱歌一樣的叫賣聲。

坐在餛飩攤子的桌邊，倒是頗有些鬧中取靜的意思。讓人不自主地就放松了下來。桌上只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起不了什么作用，還不如月光來得明亮。

小六看老夫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拿起碗里的調羹，學著老夫人的樣子，先舀了一個餛飩進嘴。

天，這是野菜的嗎？為什么野菜也能做得這么好吃？

餛飩皮兒又薄又韌，特別的筋道，還沒入口，就能看到里面綠色的內餡，在嘴里用牙齒一咬，里面竟然是有汁水的，立刻噴了出來，要不是她用了一點兒靈力把那汁水吸回了嘴里，幾乎要噴坐在她對面的老夫人一臉。那汁水鮮極了，就像是肉湯，卻一點兒也不油膩。里面的野菜也好吃，滿口的清香不說，還有一股子奇特的蛋香，還帶了點沙沙的口感。

她兩口就吞了一個大餛飩下肚，又舀了一勺子餛飩湯進嘴。

這湯也妙極了。

喝得出來，用的是清雞湯。與餛飩里面的汁水又不同。鮮凌凌地惹人愛。里面還放了不少蝦米，紫菜，榨菜，切碎的香菜和小蔥，讓湯喝起來更鮮了，而且口感也更加的豐富。

原來野菜也能做出這樣的味道來?。?/p>

小六又想了想廟里的齋飯，更加納悶兒了。清心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吧？居然能在山上一待三年？接他都不下山？

真討厭！！他要是早下了山，不就早能帶著她吃上這樣的美味了！！

耽誤她的時間??！

小六把一大碗餛飩干上了一半兒，才垂涎三尺地又盯上了油炸餛飩和那一小籠蒸包。

這油炸的餛飩，和湯餛飩又不一樣，這個餛飩，是純肉的。就是新鮮的豬肉和大蔥。不過味道更妙了，妙，就妙在那碟子醬油上。

老夫人小聲告訴小六，老國公人在的時候，還想過要把老板請進府里，做齊國公府的廚子，被她給勸了下來。這餛飩在這里是好吃，但是要是一進府，估計味道就會變了。

聽說這醬油，是老板自己釀的，釀好后用前要再過濾一遍，然后在鍋里蒸一遍，蒸的時候要加入蝦頭熬的油，各色菌菇磨的粉，好像還要加些蝦籽進去，鮮的人直打牙，制作極其不易，因此，只給經常來吃的熟客上一碟，還只有點了油炸餛飩才給的。

凡人竟然能對一個吃的，費上這么大的功夫！！小九都驚呆了。夾了一個油炸的餛飩，小心翼翼的蘸了一點子純醬油，下一秒，就牢牢地閉上了嘴。

不閉上嘴不行啊。她總覺得，要是一張嘴，這滿嘴的鮮味兒，就會立刻逃出去，再不回來。

太鮮了，鮮的讓小六覺得，嘴里的美味，跟有了生命一樣。

那碟蒸包也好吃，但是有這醬油珠玉在前，小六感覺吃什么，都沒了滋味。

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怕自己克化不動，只吃了半碗餛飩，兩三個油炸的餛飩，和一個蒸包，就住了筷子。剩下的都讓小六給吃了個干干凈凈。

不過，這醬油的鮮，讓小六好像領悟到了點什么。一跟著老夫人回了府，進了老夫人給她安排的房間，也顧不上洗漱，小六就盤腿坐在了床上，讓下人都出去，變回了原形，對著窗外的月光，修煉了起來。

皇覺寺。

清心做完了，回了房中。突然覺得哪哪兒都不習慣了起來。

小六在的時候，他還老嫌小六煩?？墒乾F在，卻覺得到處都是空落落的。

應該說，從中午開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寧。午飯晚飯都沒吃上幾口。

從第一天見到小六，兩人就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天。現在感覺哪哪兒都是小六的影子。

可能過兩天就好了。他想。

身上粘乎乎的有點發癢，可是他卻連抬手倒水都懶得動，也不換衣，也不點燈，只是和衣直接上了僧床，躺在床上發呆。

枕頭邊，還能聞到小六身上的味道，跟普通的狐貍一點也不一樣，小六永遠是香香的，有一股青草的清香，中間還夾了點花朵的甜香。

就是香味還在，可是伸手過去，卻沒有了那毛茸茸的感覺，也摸不到那光滑和毛皮，和漂亮的大尾巴了。

他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何必把小六扯進自己的生命里來。小六的不凡，他早就知道。只是既然不能長伴一生，又何必徒增傷感。到時候自己早早走了，小六豈不是會更傷心。

再說了，祖母就算是對小六不錯，可是還不是想讓自己生個孩子，繼承玄家的香火。要是自己還了俗，肯定又要逼自己結婚生子。那對小六，又何談公平。

還是算了吧，不如就在這山上青燈古佛一生，能求得心中的平靜。

窗外突然有人敲了兩下。清心立刻坐了起來，喜呼了一聲，“小六你回來了??！”

就撲去窗邊開窗。

可是窗外哪里有小六，只有胖廚子，端著一只碩大的燒雞笑著望著他。

清心頓時覺得無力，抬手就要關窗。

胖廚子可不是一般的廚子，原來是江湖上排名數一數二的大俠，早年間被仇人追殺，被長公主給救了，從此就跟著長公主鞍前馬后地侍奉了一生。長公主病殞于回京途中，棺木就是他帶回來的。在山上說是給小六做雞，其實是為了保護清心的安全。

清心剛一動，窗戶就被胖廚子給扶住了：

“小六下山了？”

“嗯?！?/p>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我等了你兩頓，你都沒來取這雞，中午的就被我吃了，晚上這只我實在是吃不下了。算了算了，壞也不能壞在我那兒，就擱在你這里吧。也算是小六吃了?！?/p>

說著，胖廚子輕輕一伸手，那只雞連同盤子，就穩穩地落在了清心床邊的桌子上。然后他就毫不留戀地轉身，踩著水輕輕地就飄走了。水面上連個水花都沒有。

清心盯著那只雞，氣得牙癢癢。

胖叔，不帶你這樣欺負人的！！你明明早就知道小六跟著祖母下山了！！說不定還是你攛掇的?。‖F在把這只雞擺在這里，真的不是想讓我破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