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父子離開后,正房就剩下蘇小莫繼續喋喋不休地跟蘇夫人介紹。
“這個羽化成仙是茉莉,春風十里是桃花,日暮幽谷是蘭花,孤芳自賞是臘梅……
“這個壓枝重是蜜桃,這個苔痕綠是青草,玉搔頭是玉簪花,沉香屑是烏木沉香……”
“莫兒,如今看來,你做出來的東西,雖然不少,但是撐起一個大鋪面,還是有些難的,你是想著盡快開張呢,還是想著再等等?”
“娘親,我是這樣想的,我就要一個大鋪面。雖然現在東西不多,可能擺不滿,有些浪費空間。但是我想,店面里邊兒我就做展示和試用,產品間的擺放間隔大些,方便顧客四處轉悠。還有,我要隔兩個空間出來,一個用來放以后的新品,應該不是胭脂膏子。一個用來展示原材料。”
“原材料?那你豈不是公開了……”
“手藝和配方自然不能公開,展示原材料也只是讓顧客更放心一些。還有,娘親,我今天搬了這么多包裝盒子過來,原本是想著讓你幫我挑一挑我店里專用的盒子的。但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蘇夫人看了一眼那一堆瓶瓶罐罐:“哦?你改成什么樣了?”
“我決定不幫顧客做決定。”
“嗯?”
“就是,盒子就放在那里,客人喜歡什么樣的盒子,就選哪一個。唇脂膏子也選好以后,在柜臺登記,我們做好以后客人自己來取,或者我們也可以送貨上門。”
“那如果客人就要店里現成的呢?”
“也有啊,每款都有新的存貨啊,就是我給你看的那些一模一樣的盒子。”
“那你如何確保別人能一眼看出是你店里的東西呢?”
“上面的字啊。沒人能在沒有字帖的情況下快速練出這個字體的寫法,因為摸不到門路。這個我有自信。”
“那若是拿你的舊盒子,裝了別的東西冒充是你店里的呢?”
淦,忘了還有山寨這件事兒!
“嗯……”
“一定保存好你的配方,別人就算冒充,出事也不會牽扯到你。對了,你那個鋪子,需要請人嗎?掌柜,賬房,或者說工人之類的。”
“暫時不用。我的賬房就是趁燭,掌柜就是采薇姨姨,手藝人目前就我和隨香,偶爾還有阿正。等鋪子開一個月了再看,根據需求再做打算。”
“嗯,那我沒什么別的意見了,你記得去找你爹爹把鋪子的信息手續這些給走上程序。鋪面交給我,你只管做你的事去。”
“好,謝謝娘親!”
“對了,采薇,你之前匯總的其他胭脂鋪子的消息,拿給莫兒看看,讓她對定價和競爭對手也好有個打算。”
采薇應聲而出,手里拿著一個小冊子,遞給了蘇小莫:“姑娘請我做掌柜,不知道工錢怎么算啊?”
“算姨姨你入股好不好?”
“隨香那丫頭說你畫大餅,我還不信,這不,就畫到我頭上來啦。”
蘇小莫哈哈大笑,一點不覺得尷尬。
卻沒想,采薇話鋒一轉:“姑娘的禮儀學得差不多了,明日起,開始學管家事宜咯。”
蘇夫人都有些驚訝:“哦,這么快?”
“姑娘記性好,教她的點都能記住,也能做到。所以也不用再專門花時間學了,以后就一直隨時隨地保持好就行。”采薇轉過來,對著蘇小莫,用兩只手指對著自己眼睛指了指,又指向了蘇小莫,“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蘇小莫吐了吐舌頭,試探著問:“學完一項,就不能放個假休息休息再學下一項嗎?”
“不行,你才三歲多,正是闖的年紀。”
蘇小莫遭到了采薇的無情拒絕,于是決定拉著趁燭一起下水:“那采薇姨姨,趁燭可以跟我一起學嗎?”
“當然可以。畢竟,你不說,我也會叫上她的。”
蘇小莫頂著一張苦瓜臉,悻悻然走到房門口,又突然轉過身問道:“我好像很久沒有看見徐大夫了,娘親吃了藥感覺還好嗎?”
蘇夫人笑瞇瞇地回:“好得很呢。上個月的月事就挺利落的,所以這個月啊,徐大夫就沒再每天過來了,只說藥繼續吃著,他一個月過來看診一次就行啦。”
“好耶!”蘇小莫歡欣鼓舞回去了西廂房,兩個小丫頭又吭哧吭哧把包裹扛回去了。
書房里,氣氛稍微有點肅殺。
蘇添選難得擺著一張臭臉:“把莫兒教你的字,寫幾個我看看。”
蘇清塵頷首,依言走到書案前,磨墨,潤筆,寫字,一氣呵成。
蘇添選拿起寫好的字,念了出來:“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呵,你記性倒是好。那還有呢?”
蘇清塵退到一邊,接著念:“梅花欲動夢魂狂,橙子閑搓指爪香……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沒了?”
蘇清塵閉口不言。
“這字寫得不錯,嚴謹,規矩,平直板正,是莫兒說的君子之書。你呢?今日所為所言,對得起這字,還是對得起莫兒對你的評價?端方君子,卻以小人之心度人,又做小兒口舌之爭。蘇清塵,你對自己不失望嗎?”
蘇清塵還是沒有說話。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且不說這作詩之人,這詩如何?”
“以物喻人,氣勢凌云。談不上多高深,但是通俗易懂。”
“可好?”
“很不錯。”
“塵兒,你是讀書人,有自己的信仰和執拗,是正常的。但是不要以自己的堅信就質疑別人,看輕別人。這不是清高,不是傲骨,是偏頗是低劣!你且回吧,反省幾天,對這兩位詩人要有景仰之心愧疚之心!還有,去給你妹妹道個歉吧。”
“孩兒知道了。”
“去吧。”
等蘇清塵退下,蘇添選這才嘆了一口氣:自己這個兒子,是何時養成了這樣的心境呢?
蘇清塵轉身進了蘇小莫的小書房,見著三小只正在頭挨著頭一起檢查記錄下來的配方。蘇清塵走過去,喚了一聲:“小妹。”
蘇小莫聞言抬頭,看見來人就笑起來:“哥哥來啦,快過來坐。”說著就要讓位置。
不料蘇清塵卻沒有過來,他站在原地,一絲不茍地行禮:“今日兄長言語無狀,特來跟小妹致歉。”
蘇小莫笑得更歡實了:“被爹爹訓了吧!哈哈哈哈,反正我也吵贏你了,這波不虧,我原諒你啦。”
“那就多謝小妹大度了。”
“行了,別搞那些了,快過來幫我們算帳。”
“算賬?”
“對呀。剛剛配方已經核實完了,現在可以根據每個配方算出來原材料的成本了,但是還要加上包裝和人工的成本,還有沒落實的鋪面的成本,以及早前的試錯成本,哥哥你來算算,我的胭脂膏子定什么價合適。”
三個會算賬的人,加上隨香和阿正兩個湊數的,忙活了一整晚,愣是沒算出來除開鋪面后的成本價。很是挫敗,各自灰溜溜的滾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恰逢周五,蘇小莫下午的時間是自己安排的。采薇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就來找蘇小莫,外院的車夫還在套馬,不知道誰要出去。
蘇小莫接過采薇遞過來的紙,驚呆了:“鋪面的契書?娘親把鋪子買下來了嗎?”
“是呢,我過來邀請你去看看,看你是否滿意。”
“這都買下來了,不滿意還能換嗎?”
“還能再買啊。”
“……”
“走吧,去看看吧。”
“隨香,趁燭,你們倆也一起,鋪子也有你們的一份呢。”
鋪面就在離飛花樓不遠的正街上,周圍有布店,首飾店,藥房,書局,客棧,人流量不小,但是唯獨沒有胭脂鋪。
“不應該啊,這個位置怎么會沒有胭脂鋪子呢?”
“這原本就是一家胭脂鋪子,因為店家要搬走,夫人就接手了,正好給你用啊。”
“哦,這樣啊。”
蘇小莫推門進去。鋪面不小,正符合蘇小莫的預想。甚至蘇小莫提出的隔斷,也已經用屏風隔離開來。店面后方,還有一個不小的院子。
“夫人說了,這個院子可以等將來做大一些了作為一個小作坊,到時請的工匠可以在這里制胭脂。后院里也有幾間屋子,可以供外地的或是沒有住處的工人暫住。姑娘你看,可還行?”
“很行啊,娘親想得周到。”
幾人四處轉了轉,蘇小莫很滿意,但也還是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這里,這里,都要放幾個展示臺,大概高度,嗯,采薇姨姨你按照自己趁手的高度來定,可以略微矮一點點。”
“那里那里,要做一排架子,我需要放置原材料的。”
“這個架子已經找木匠開始做了,再等兩天就可以送過來了。”
“采薇姨姨,這個鋪子,娘親花了多少錢買的啊?”
“店家急于出手,貴倒是不貴,但算上過戶這些手續,算下來也還是有七八十兩銀子的。怎么,姑娘要算成本?”
“當然要算啦!”
“那姑娘的胭脂膏子,定價弄好了嗎?”
“還不曾,總也算不明白……”蘇小莫苦瓜臉,文科生的算術真的著急。
“這樣,回家后,你讓趁燭把她的小冊子拿給我,我幫你們算。”
“好啊好啊,采薇姨姨最好了。”
“少給我灌蜜糖!你可說了,這鋪子也有我一份兒的,這算是我自己的事了。”
“嘿嘿。”
“姑娘打算分我多少啊?”
“采薇姨姨想要多少份額啊?”
“你給隨香趁燭兩個丫頭算多少份額,我就多少份額。她倆過來上工不要工錢,我做掌柜的也不要工錢。”
“這么好?采薇姨姨,分紅可是要每年一算的哦,年底才能分給你們錢呢。”
“難不成我日常開銷還指望你那三瓜倆棗?你年底能有銀錢分我就不錯了。”
“嘿嘿,我有信心,一定能有銀錢分的!”
“所以說,姑娘能給多少份額呢?”
“純利潤的15%,兩個丫頭也一樣。”
“喲,還挺闊氣呢。要是利潤有一百兩銀子,我就能得十五兩了呢。”
“不是利潤,是純利潤,不一樣的……”
“知道啦知道啦。鋪面看完了嗎?看完就回去算成本定價啦。”
回到家,采薇對著趁燭的小冊子,手指在算盤上翻飛,打得噼里啪啦響,很快就算出了每種胭脂膏子的成本價。然后幾人又對比了別家胭脂鋪子的價位,最終商議得出,普通胭脂膏子就跟其他家持平也不虧,但是變色系列作為特色招牌,價格定為了普通的1.5倍。其他店鋪里沒有的產品,也全都按成本價翻兩倍來定,不好賣再說。
夏歷五月初十這天,渝州城大小官員的內眷,蘇夫人家的合作商戶的內眷,飛花樓的姑娘們,都收到了來自蘇府胭脂鋪的開業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