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飛花樓的態度令人生疑,就是天子的旨意,也未免太及時了一些。
事后跟蘇清塵提起,不出所料,自己的這個計劃沒有得到認可不說,還被他罵了一頓。等蘇清塵罵完,他才心平氣和地解釋給蘇小莫聽:“圣上的侍衛,明明就在我們身邊。你說話做事,怎么就不能多想幾步?侍衛們名為保護,實質上也是在監視。你今年也才八歲,行事作風,不知收斂……如今圣上算是無意中幫了你一把,但也難免會起疑心。若是知道你身份該如何?若是天家要你進宮又如何?你想過沒有?”
蘇小莫被罵得像個鵪鶉,一句話不敢反駁。
末了,等蘇清塵氣消了,蘇小莫才問道:“哥哥,你知道飛花樓現在的東家是誰嗎?我總覺得此人行事,讓人捉摸不清……”
“無從得知,神秘得緊。你也別去打探了,沒結果的。”
“好吧……那,那哥哥,如今圣上都已經五十好幾了,應該不會召我這個小丫頭進宮吧?”
“你也知道怕了?圣上也許無心為自己……但是太子今年十五歲,又是圣上獨子,若真是有心,我們避無可避……”
“十五歲?那不是跟華大差不多?”
“說起來正巧,是跟華大差不多年歲……”
“華大也姓華呢!”
“圣上的侍衛,他這么年輕就能獨當一面,許是圣上賜的皇姓吧。你看他那名字那么敷衍,跟皇家應該扯不上關系的。”
“哦,那倒也是。不過退一萬步來說,我就不能自己早早找人定親嗎?這樣皇室還能明搶?”
“可是胡說,婚姻之事,如何兒戲?你就為了不入皇家而跳別的火坑嗎?”
“啊,要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就好了,嘿嘿。”
蘇清塵臉色十分難看:“倒不如想想,如何讓皇家歇了這份心!你身份暴露是遲早的事,我們還是早做準備吧。”
“我才不要想,我還是個孩子啊!”
蘇清塵無奈:“所以小妹你啊,記住了,以后做事,多想一想!就算將來瞞不住,也是宜遲不宜早的。”
“知道啦!”說完蘇小莫就跑路了。
雖然蘇清塵說華大他們是圣上的眼線,蘇小莫卻并不怎么防備著他們,不僅不防備,甚至走得還挺近。
自己這一世的爹爹,一生為官清正廉潔,為國為民之心,天地可昭,并無不可示人之處。
自己嘛,收斂一點好啦,嘿嘿。
又過了一個月,蘇小莫管家理事算賬的課程也終于結了業,目前只有琴藝方面還在認真學的蘇小莫,覺得自己好像清閑了下來。
這天,顧乾又拉著顧家姐姐過來暮色鋪子,說確定下來了,鄉試一過,顧家就要搬去京城了。
距離八月,還有兩三個月,蘇小莫心下一動,馬上就開了口:“顧姐姐,都說你騎射好,你能教我騎馬嗎?”
顧坤笑著打量蘇小莫:“你?這么個小不點兒,馬背都爬不上去吧?再說,我去哪里給你找適合你的小馬?”
蘇小莫也不惱,還是笑嘻嘻的:“少來,顧姐姐你可是五歲時就開始學騎馬射箭的,打量我不知道呢。”
顧乾雖被隔在屏風外,耳朵卻是好使得緊:“就是!阿姊自己那時候也爬不上馬背呢,還是父親抱上去的。蘇小妹別擔心,我可以抱你上馬啊!”
“呸!我五歲學騎馬的事,你又知道了!多大的人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要你抱人上馬?人小莫自己有哥哥,他蘇清塵自己抱,輪得到你丟人現眼,滾一邊兒去。”
被血脈壓制的顧乾,只能悶不做聲了。
說來也是趕巧,幾人正說著呢,言如玉也來了鋪子。倒不是為了買東西,純純就是過來玩兒,一聽蘇小莫要學騎馬,立馬表示,自己家里正好有合適的小馬駒,也有馬場,歡迎兩人隨時去。
蘇小莫臉都笑爛了,飛快答應,生怕顧坤拒絕。
于是,幾人聚會的地點,就從暮色轉移到了言家的馬場。采薇送幾人出門時,還頗為感傷:“熱鬧是你們的,我什么都沒有……”
蘇小莫落井下石:“不,你還有鋪子要看啊,采薇掌柜!”
采薇氣死:“快滾!你別從馬上摔下來才好!”
蘇小莫在顧坤和言如玉兩人的教導下,很快就能獨立騎馬行走,不用別人牽著韁繩了。可等真的跑起來,蘇小莫才體會到騎馬的痛苦。
那天晚上,整個蘇府都被蘇小莫的魔音硬控:“哎喲,我的腰……”
“姑娘,小孩無腰!”
蘇小莫都顧不上糾正她,是無“夭”,“夭折”的“夭”,不是無“腰”:“啊,我的屁股……隨香你快看看,是不是裂成幾大塊了?”
“姑娘,你快別嚎了。公子和歇在他屋子里的華大可都能聽見呢!你也不臉紅!”
“我不臉紅,我眼紅啊,疼得呀!”
“要不姑娘你還是別學騎馬了,咱們文臣之家,犯不上學那倆將門千金的風范啊。”
“不,我要學!我要是學不會,那今天的苦不就白吃了嗎?”
隨香沒好氣:“嘖,這不自找的嘛!”
趁燭卻不贊成:“姑娘一直教導我們要做有始有終的人,我看姑娘自己也做得很好。”
“就你那死心眼子,跟公子學來的吧?還真是一點沒跑偏啊你!”
結果第二日,蘇小莫顫抖著雙腿,扶著老腰,正準備出門去馬場的時候,隨香臉色蒼白地表示她可能得了病,暫時不陪蘇小莫去了。
這,昨晚上還在氣勢洶洶訓蘇小莫的人,怎么突然就病了?
一問癥狀,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連一向少言淡定的趁燭都有些著急了:“姑娘,要不我去請徐大夫來看看吧?”
“不,不許去!”隨香拉著趁燭,死不撒手。
蘇小莫突然靈光乍現:“你倆,別拉扯了,跟我回屋!”
……
隨香大驚:“姑娘,你的意思是,我并不是生病要死了,而是來了葵水?而且這個葵水,每個女子都會有,每個月也都會有?”
“嗯,正常情況下,是這樣的。”
“所以我沒事,是嗎?”
“這事兒也是我考慮不周。采薇姨也一直是專注于教授我們技能,忘了教一些常識了。現在你都知道了,不用害怕啦。”
“那,那怎么只有我來了葵水?”
“趁燭也許還沒到時候吧。這事兒本來也沒有確切的時間,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都有可能第一次來葵水。”
兩個丫頭異口同聲:“哦,原來是這樣啊……”
“隨香你去找采薇姨,她那里應該備有月事帶的。”
隨香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偷偷摸摸攥著一個小包裹回來了。
“諾,姑娘,月事帶!這怎么用啊?”
蘇小莫一看這東西,十分汗顏。說是月事帶,不過就是一個棉布縫制的口袋,里面裝著草木灰和一些干草!
這玩意兒怎么能用呢?蘇小莫擺擺手,帶著兩個丫頭就去找采薇了。
蘇小莫提出,要做新的月事帶。雖然外面還是棉布縫制的口袋,但是里面夾的,得是縫好的層層疊疊的棉花。用完以后,棉花拿出來處理掉,棉布口袋得放開水里面煮燙,然后經過暴曬才能二次使用。
采薇聽完,還來不及發表感想,隨香先開了口:“姑娘,這種東西,怎好用廚具煮燙啊?還有,陽光暴曬,那不就得放太陽底下嗎?讓人看見可怎么好?”
“哦,我剛剛就想說了。月事也好,葵水也罷,稱謂或許不同,但本質上都是我們女子身體逐漸走向成熟的標志,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必遮遮掩掩。”
“可,這可是污穢啊!”
“污穢?什么污穢?男子們認為這是污穢,不過是想要通過女子無法避免的生理狀況來打壓女子罷了。難不成,他們的母親不來月事?不來月事又怎么會有他們?何況,男子一樣也會有無法避免的成長標志,他們還會遺精跑馬呢,怎么不說他們污穢?這一點上,男子短視又卑鄙,我們可不能中他們的圈套來懷疑自己啊!”
隨香大驚失色,捂住嘴巴,不敢出聲: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說啊!
趁燭卻還是沒忘記自己賬房先生的職責:“可是姑娘,按照你說的方法制出來的月事帶,成本真的很高,而且棉花還只能用一次……”
“少量的金錢,換取身體的健康,不難選,很劃算。”
采薇點頭:“是這個理。夫人先前因為婦人疾病,拖了這些年,直到去年,徐大夫才說算是徹底養好。姑娘是對的,少量的銀錢,換一個健康的身體,劃算!我這就去做!”
“采薇姨姨,到時候做三種尺寸的吧。量少的,做小一些,棉花也薄一些。量正常的,做你們平常的尺寸,里面的棉花確保每天兩個還不會遺漏。還有一個加大尺寸的,用在夜間,棉花也做厚實一點,免得弄臟了被單,不好清洗。”
“嗯,我知道。”采薇點頭應下。
“還有,做這個的人,手一定要用藥水洗凈。就連用的干凈的棉花和布,都得先用藥水煮燙一遍。”
門外,送完蘇清塵后折返回來準備接蘇小莫去馬場的華大,一閃身,躲進了東廂房,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聽見了多少。
采薇出去忙去了。
蘇小莫也帶著倆姑娘回了西廂房。
趁燭又問道:“姑娘,這一層層的棉花堆疊,不熱嗎?”
“肯定會熱的,但是沒辦法啊,工藝達不到,材料做不好。我……”
隨香安慰道:“姑娘已經做得很好了。棉花再厚實,那也比干草舒服,比草木灰干凈啊。”
“草木灰其實很干凈的,只是看起來有些埋汰罷了。”
“那姑娘,我們今天還去馬場嗎?”
“去啊,為什么不去?隨香你別去了,月事期間,你盡量少做運動,也不要沾生冷,注意一些吧。”
“知道了,姑娘!”
“華大哥哥,我們走了!”
于是,這個季度里,暮色鋪子里上的新品,就是月事帶。
這東西一經推出,頗受官家內眷的青睞。可惜,全都只是偷偷過來下訂單,沒有一個人光明正大地來店里買。
蘇小莫嘆口氣,道阻且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