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夜楓沒想到蘇小莫答應得這么快,還沉默了一下。
蘇小莫還伸手捅了捅杜夜楓:“說話啊,我們時間可不多,米酒上頭的時間不長……”
杜夜楓拉著蘇小莫就往營里的馬廄走去,路上還遇到了付辛仁那個屬下。
“杜校尉,這么晚了,去哪里啊?”
“哦,飲酒上頭,出來吹吹風,散一散。”
“這都要把謝姑娘帶著,還真是如膠似漆,黏糊著呢。搞得我們都好羨慕啊。”
“將軍仁厚,你們也能有這一天的。”
下屬走開,杜夜楓大步往前跨,快要跑起來了。
“這么著急干什么?我腿短,跟不上啦!”
“此人必定要去告訴付辛仁,我們要抓緊時間了。”
杜夜楓一邊說話,一邊借著拉蘇小莫的那只手,直接將人甩飛了起來,然后穩穩抱在了懷里。
蘇小莫:我真的會謝,我這只手還是接過骨的啊喂!
杜夜楓的營帳,距離臟臭的馬廄有些遠,一路上遇到了好些人,但是并沒有人阻攔。
到了馬廄,杜夜楓伸手就把蘇小莫的外袍扒了下來,就著這里的干草,三兩下扎成一個人形,用外袍裹了,綁在了馬背上。
蘇小莫目瞪口呆:“所以你讓我精心裝扮,不穿交領,就是為了方便脫外袍做這個?”
杜夜楓一邊忙活一邊沒好氣回答:“不然呢?總不能是讓你漂漂亮亮給別人看吧?”
如今已是七月中旬,西北邊境,白天烈日灼心,夜晚卻寒氣逼人。
蘇小莫只穿著齊胸襦裙,露出細膩的肩膀和兩只白嫩的手臂。
杜夜楓看了一眼,又從草料堆里翻出來了一件深色的衣服給蘇小莫穿上了。
“你啥時候藏的?”
“我投靠付辛仁的那天。”
原來,他那么早就想好了要逃走,可現在,卻因為自己被留下了。
蘇小莫有些愧疚,卻也知道沒有時間拖沓了,于是鼓起了勇氣,眼一閉,心一橫,翻身就上了馬。
杜夜楓抽刀,飛快把拴馬匹的繩索全都砍斷,然后在其中一匹領頭的馬屁股上,用刀身狠狠拍了下去。
馬匹受驚,撒丫子就跑。其他馬兒因為草食里加了料,也跟著瘋跑,軍營里一時間熱鬧起來。
杜夜楓也上了馬,趁亂,帶著蘇小莫策馬而出。
軍營在邊城靠里的位置,要去城門,就勢必要經過付辛仁府邸的大門口。
一些馬已經跑了出來,算是給兩人開了道,但同時也驚動了還在府里剛剛被叫醒的付辛仁。
付辛仁一邊去找自己最寶貴的賬本,一邊詢問:“出了什么事?什么時辰了,外面怎么還有動靜?”
門房匆匆來報:“將軍,好像是營里的馬匹受驚跑了出來,杜校尉正在追趕呢。”
“哦,知道了。”
付辛仁剛松下的一口氣,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備馬,追!”
等付辛仁追到的時候,杜夜楓早就打暈了守城的士兵,打開了城門。蘇小莫和那些馬匹,全都飛快出了城去。
“杜校尉,你這是何意?”
“馬匹受驚,一往無前,我怕傷到它們,只好打開了城門。”
這拙劣的謊言,在暈倒的幾個守衛的襯托下,格外可笑。
“綁了他。”說完,付辛仁就快步上了城門。
馬匹四散逃跑,在夜色里看不太分明,只有被馬蹄揚起的沙塵在宣告著動靜。
蘇小莫內心還是怕得要死,當時上馬就用光了所有勇氣。現在策馬狂奔的,甚至都不確定是不是自己。
謝邀,感覺良好,人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蘇小莫死命抓著韁繩,想要直起腰。可轉念一想,直起腰太容易被付辛仁看到,于是只好趴在馬背上,整個人被顛得,感覺五臟六腑全身骨頭,全都散了架。
但是,不敢停,不能停。
重新打開城門的兵士,已經追了出去,而城門樓子上的付辛仁,拿起了弓箭。
先是射傷了幾匹馬,后面沙塵小一些了,付辛仁才看到遠處有一匹馬,背上有人影,一箭射出。
偏了。
付辛仁常年不操練,箭術回潮,失了準頭。
緊接著又是一箭,這次終于射中了馬的后腿,馬兒一個趔趄,背上的人影也摔了下去。
付辛仁松了一口氣。
可是等追出的士兵帶回來一個干草做的假人時,付辛仁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把杜夜楓押上來!”
出了城門,別看荒漠廣闊,路其實只有一條——去往州府。
蘇小莫騎著馬,選了另一個方向。
一路顛簸,蘇小莫明確感覺到內臟被顛出了毛病,一邊跑一邊大口吐著血。
直到看到不遠處有了火光人影,隱隱約約能看出來是個營地的樣子,蘇小莫才卸下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從馬上摔了下來。
意識模糊前,蘇小莫看到有人影向自己這邊跑來。
夜晚城里這么大的動靜,自然也驚醒了一直盤旋在城里的蘇添選。
他幾乎沒有猶豫,立馬讓人駕著馬車,一路趕到了付辛仁的府邸。
這府邸不要太好認,城里百姓的居所,大都破爛,只有這里,算得上高門大院,偏偏這府邸的主人還姓付。
付辛仁正在氣頭上,杜夜楓被打了好一頓鞭子不說,現在又被澆了鹽水,整個人奄奄一息,狼狽不堪。
“將軍,門外有人自稱是蘇尚書,請您一見。”
付辛仁站起身,拍拍衣袍:“好,扎推來找我不自在,讓他進來。”
蘇添選一進院子,就看見了有人在受刑,但還是裝作不知情地問:“付大人,深夜聽聞城里喧鬧不止,可是出了什么事?”
“蘇大人,我一個不成器的下屬,偷了府里的東西,想要逃出城去,結果被我抓了現行,眼下正在審理呢。”
“敢問付大人可是丟了什么要緊的東西?”
付辛仁打了個哈哈:“不重要,一點小玩意兒。但畢竟是我的東西,不問自取,確為偷盜。”
總不能告訴你我丟了賬本吧?!
蘇添選點點頭,似是相信了付辛仁的說辭。
然而他話題一轉,提到了杜夜楓:“對了,付大人,我家女兒那已定親的夫婿,可是在你麾下?”
付辛仁一頭霧水:“沒聽說啊,怎么,他在邊城?”
“他當時說要來這邊奔個前程,原來沒投在將軍門下?”
“這個,真不曾聽說。怕是路上轉投了別人,也未可知啊。”
“哦,這樣啊,那看來是我消息有誤了。”
“蘇大人,我這還要審犯人,你……”
“那付大人不介意我也旁聽一下吧。你知道的,我管戶部,平常也見不到審理犯人的場面不是。”
付辛仁臉上的假笑都凝固了:“這原本也是我府里的私事,蘇大人在場只怕不妥……”
“哦,那沒事,我這人啊,嘴最嚴了。”
“害,蘇大人文官清流,怎好讓你見識到血腥場面?這樣吧,等明兒我審理完了,親自將結果送到你下榻之處,可行?”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看你審案。只是付大人與我,同出渝州,如今他鄉相見,總想著敘敘舊嘛。”
付辛仁心里翻了無數個白眼,你剛進城時怎么不想著敘舊?偏偏這時候,就是給杜夜楓打掩護!
“既然如此,那好,蘇大人還請書房稍候,我處理完這里就來。”
蘇添選笑了笑,跟著師爺進了書房。
下屬見蘇添選不在這里了,立馬呈上了在杜夜楓營帳里找到的那一部分賬本。
付辛仁翻看了兩眼,揮了揮手:“帶下去,務必讓他說出剩下那部分賬本的下落。可以用刑,但先留他一條命。”
郊外,荒漠營地里,蘇小莫被扎了幾針后悠悠醒來,一睜眼看見一個熟人。
此人一身精致華貴的勁裝,連平時包起來的頭發都梳理得整齊,還戴著一頂玉冠。一大一小兩只眼睛,正十分擔憂地盯著自己。
“顧乾,怎么是你?”
“那怎么不能是我?家里有實權能指揮動人,沒有職位不引人注意,會騎馬能打架,而且圣上,你哥,我姐都信任的人,只有我了好嗎?”
“也是。你,你快去,去邊城,救杜夜楓!證據,證據我拿到了!”
顧乾攤手:“給我吧。”
“我不能留著嗎?這是杜夜楓拿命換回來的!”
“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內臟都快顛破了。證據給了我,它才有用,你那個什么杜夜楓的命才有價值。”
蘇小莫沉默了,然后開始趕人:“那你先出去。”
顧乾一臉不解,但還是走出了營帳。
蘇小莫掏啊掏,可是剛有一點動作,又哇哇吐了幾口血沫子。
她沒有聲張,終于從肚兜里面的夾層把賬本掏了出來。
天光大亮時,顧乾就帶著部分兵馬進了城。
華曌的旨意,很奇怪,一方面是讓付辛仁帶著親信將領回京述職,一方面是讓顧乾帶過來的兵接管邊城的防務。
顧乾帶著付辛仁回京時,蘇小莫還在州府養傷。
這一次騎馬,真是元氣大傷,以后再也不騎了。
不出所料,付辛仁臨走還帶上了受傷的杜夜楓。但是一到京城,華曌就讓杜夜楓回了渝州,再也沒提。
這些事,都是后來蘇小莫才知道的,眼下,她還在一邊養傷一邊關心著西北荒漠的種植業。
先前種下的大豆,棉花和苜蓿,長勢都很不錯。
大豆和棉花要等到九十月份才能有收成,苜蓿卻是可以收割好幾茬。到目前為止,苜蓿已經收割兩三次了,這邊的牛馬羊,個個喂養得膘肥體壯,看著就讓人很有安全感。
一直拖到了八月底,蘇家一行人才慢慢從州府往京城趕,途中蘇小莫收到了蘇錦屏的信,說是她師傅已經從太醫院出來,四處尋找民間良方,她也跟著出去游學了。
除此之外,蘇小莫還收到了采薇寄來的信,信里只說了一件事,一件處理起來很棘手但是不處理又不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