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這里多時了,你們兩個人四只眼睛,愣是沒發現我。”顧坤笑嘻嘻地走過來。
“還得是你,這一身隱藏蹤跡的本事,天生就該去軍中為國效力。”
“這個啊,我倒是不指望了。我剛聽你說你的新鋪子,還有歌舞?”
落盞笑著接話:“娘娘,不止呢。姑娘說,還有妝發這些呢。”
“哦,那你從哪里找來這么多人呢?”
蘇小莫成竹在胸:“飛花樓啊,那里可是人才濟濟呢。先前只有一個鋪子,收容不了太多人,現在有新鋪子了,自然可以多收一些。而且我已經跟人東家商議過了,凡是在我鋪子里做工,滿了一定年限的,東家返還人家的身契!”
顧坤一聽,也是兩眼放光:“那豈不是,以后就自由了?想不到那東家還能有如此開明的胸襟!”
蘇小莫一臉詭異地望著顧坤:“顧姐姐還不知道那東家是誰?”
“我從哪里知道?不過不重要,他能救女子性命在前,又能放她們自由在后,我認定他是個好人就行了。”
蘇小莫笑著點頭:“對,你的認可很重要的。對了,顧姐姐,今天沒在宮里養胎,怎么有空來我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嗎?”
顧坤愣了一下:“沒什么事就不能來看你了?瞅你,多沒良心啊。”
是夜,皇后寢宮之中。
“陛下,臣妾實在是無法對小莫妹妹提及此事……要不,再等等吧,等到她九個月了再說,可以嗎?”
“她很快就會收到杜夜楓的信,最多也只能再瞞幾天,沒有意義的。”
“陛下,七活八不活,臣妾擔心小莫妹妹一時擔憂心急,出了事……”
華曌嘆氣:“那再等等吧……”
帝后不忍心,怕蘇小莫有個好歹,卻有別人生怕蘇小莫不知道杜夜楓的無能,興沖沖去報信了。
“小莫,近日可有收到邊城來的信?”
不對啊,哥哥可從來沒有關心過杜夜楓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蘇小莫不解,沒有回答。
落盞倒是機靈:“再過兩天,姑爺的信應該就能送到啦。”
“哥哥,可是邊城那邊出了什么事?”
“前幾日,邊城送來的情況匯報,說是今春沒有雨水,怕是要鬧旱災了。那杜夜楓也是,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就火急火燎得跟朝廷求助。”
“西北干旱,不是小事。若是春種無法進行,那秋季就沒有任何收成。”
“可現在還是夏天,沒到秋季呢!遇事不會自己先行嘗試解決,推脫責任倒是快!杜夜楓這種人,實在難堪托付!”
“我知道哥哥疼我,總想給我最好的,就算夫婿也是。可是哥哥,在小妹心里,他就是最好的。如今我們夫妻一體,哥哥可別再說這些讓他誤會的話了。”
蘇清塵一噎,說不出話來。
“哥哥既說春天沒有雨水是小事,可是有解決之法了?”
“《史記》中曾提到一種井渠,尤其適用于干旱荒漠之地。那杜家小子讀書不多,自然不知。落盞,拿筆墨來。”
落盞乖乖捧來了文房四寶。
蘇清塵下筆如有神助,飛快畫好了一張簡單的結構圖。
蘇小莫伸著腦袋過去一看,驚呼出聲:“坎兒井!”
“小妹知道這個?”
蘇小莫一拍腦袋:“知道啊,之前在書上還學過呢。我這死腦子,關鍵時刻是一點用沒有啊。”
蘇清塵伸手摸了摸蘇小莫剛被拍扁的頭發:“小妹事多,如今又身子不便,沒想到也是正常的。”
“可是哥哥,就算現在獻圖給圣上,馬上就開工挖鑿,在人工財力都有保障的情況下,不用來回返工的情況下,最多能趕上明年春種,解不了邊城百姓的燃眉之急。”
蘇清塵剛剛漂浮起來的心,倏地落了下去。
“還是需要朝廷撥糧,先把今年撐過去。所以,我覺得杜夜楓的決策沒問題啊。”
蘇清塵冷笑出聲:“呵,如今你倒是看他百樣好了!我的好處,你是一點看不到!”
蘇小莫察覺到了蘇清塵的不快,立馬小心翼翼討好:“還是哥哥這個方法更好。他那個,治標不治本。哥哥這個好,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
已經被哄好的蘇清塵,腳步虛浮飄飄然地走了。
回府的路上,蘇清塵還在想,怎么讓杜夜楓吃個大虧才好。
既然目前大家都認為應該撥糧防災,那就是說,這糧草遲早都要去邊城的。可是,是遲還是早,那可就有得操作了。
蘇清塵想起,兵部尚書言羅之子,言如玉的兄長言若云,正好在自家父親的提拔下,做了戶部司郎中,好巧,實在是天助我也。
于是車馬調頭,往言府去了。
送走了蘇清塵,蘇小莫才意識到,昨天顧坤前來,是為著什么。
害,原來就是這個事啊。多看不起人啊,該不會以為我接受不了吧?
蘇小莫心里亂七八糟想著,就提步從書房往正房臥室里去。可剛一抬腿,小腹突然一陣劇痛。
天娘啊,小家伙不會聽見爹爹有事,就急匆匆要出來打我的臉吧?
這天晚上,華曌提前準備好的御醫天團,終于是用上了。
華曌急得在顧坤宮里轉圈,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放才好。
“陛下,您別轉了行嗎?臣妾有些頭暈了。”
“那皇后就閉眼小憩一會兒吧。”
顧坤沒好氣地說:“陛下如此焦急,知道的,是您關心皇妹的安危。不知道的,還以為小莫妹妹肚子里是您的孩子呢。”
華曌轉過身剛想說什么,就被太醫們派來的小內侍打斷了:“陛下,徐太醫說,情況不太好。郡主早產不說,身子實在是虛弱。如今大量出血,只怕,只怕是……”
“說!”
內侍的聲音小了下去:“只怕是以后再難生育了……”
華曌松了一口氣:“只要沒有危及性命,那就好。”
看著華曌變臉,顧坤啞然失笑。
門外又有內侍來報,說郡主的兄長,今天去過郡主府。
華曌的臉上,陰晴莫測,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蘇小莫戌時發動,直到卯時才終于誕下一個男嬰。
好消息:生下來了,目前母子平安。
壞消息:子沒有哭,氣息奄奄。
蘇小莫精疲力竭,特別懷念前世的醫學,來人啊,我要剖腹產!
可惜沒有剖腹產,蘇小莫身下撕裂得厲害,呼吸都帶著疼。但是沒有聽見孩子哭,她還是很擔心,想要看一眼。
蘇夫人抱著孩子,給蘇小莫看了一眼,然后徐大夫過來扎了一針,蘇小莫就昏睡了過去。
留下太醫們,在華曌的生死壓力下極力救治小嬰兒。
是的,這孩子先天不足。巧合的是,跟蘇小莫前世沒有保住的那個孩子,一樣的毛病——先心。
此時蘇小莫還不知道,于是安然睡去。
蘇清塵呢,作為妹妹早產的罪魁禍首,此時正罰跪在自家院子里。
其實蘇家父母對他已經沒了指望,也沒說罰他,是他自己,在自我懲罰。
這一天,郡主府算得上是兵荒馬亂,而在渝州城的隨香家里,也是鬼哭狼嚎。
滿頭白發的婆婆,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絲毫不顧及形象。
門外的路人,周圍的鄰居,全都湊了過來,伸長了脖子想看熱鬧。
隨香抱著女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天娘啊,這個日子沒法兒過啦!生意生意不好做,回家務農又沒有地,吃了上頓沒下頓啊,以后可怎么活啊……”
“婆母,到底是怎么啦?你別哭啊!”
“怎么了?你還好意思問?都怪你,生了個賠錢貨,讓我家郝篤不快,這才被人伙著去賭錢!你做媳婦兒的,是一點也不管啊!我們郝家造了什么孽啊,娶了你這么個喪門星!”
“郝篤去賭錢了?”
“你一心就撲在那個死丫頭片子身上,相公的事都不知道嗎?他被你氣得,連這個鋪子都輸出去了。以后這日子怎么過啊……”
“這鋪子,是姑娘給我的陪嫁!郝篤他憑什么輸出去?”
“什么你的我的?你既嫁了進來,那就是咱們家的。一個鋪子怎么了?郝篤拿了,那是沒有把你當外人!你對他不聞不問,他生氣卻還是顧念著你們的情分的!你要是懂事,知恩圖報,就該把東西都拿出來,貼補家用!”
隨香想到了什么,抱著孩子就往后院跑。姑娘給的那個漆盒還在,但是里面的銀票卻是一張都沒了。
“婆母,郝篤是不是把我的銀票都拿走了?”
“你個喪門星!婆母教你的,你是一點不聽是嗎?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隨香一著急,伸手去拉了郝老太太的手:“郝篤呢?他人呢?”
郝老太太一甩手:“你自己的相公,你問我?”
隨香一手抱著孩子,一手被婆母甩開,身子一側,重心不穩,直接被甩到了一邊。
怕傷到孩子,隨香兩只手緊緊護著懷里的小人兒,自己先是被桌沿磕到了腰,然后直直摔到了地上,一點緩沖都沒有。
隨香疼得直冒冷汗,還是先顧著被嚇哭的孩子,在柔聲哄著。
“你開口閉口就是自家姑娘,你家姑娘。你早就嫁進了我郝家,哪里還有什么姑娘?若你那姑娘真是好的,當時來看你,怎么連禮都沒有備一份?你生賠錢貨這幾個月了,她也沒說來問一聲。還你家姑娘呢,那是郡主娘娘!誰還記得你啊?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呵忒。”
郝老太太一邊罵還一邊咳出一口濃痰,吐在了隨香腳邊。
隨香氣得不行,也就回了嘴:“你少在這里挑撥離間!不過是你們母子倆沒從姑娘那里撈到好處,就想著方兒地從我這里摳銀錢。今日是鋪子要進貨,明日是府衙要打點;這里要請客吃酒拉關系,那里要逛街踏青裁衣裳!哪里不是我掏錢來補虧空?怎么,你們家里是娶我進門以后才窮的?那你喝的是什么茶?穿的是什么衣?哪里來的?就你們這忘恩負義的德行,別說姑娘不搭理你們,就連我也看不上!”
“你看不上?那你還巴巴地嫁進來?我們郝家沒嫌你年紀大,你倒還挑上我們的不是了?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就是你,你嫁進來以后,鋪子的生意也不好了,郝篤也不上進了。天菩薩啊,我們家怎么就攤上你這么個喪門星啊?”
圍觀的人都在指指點點,有說郝婆子不珍惜的,也有說隨香忤逆的,眾說紛紜,一時間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