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能惹事,也不能出挑。你在京城,惹了事才去的邊城。你倒好,在邊城把人家小莫的相公壓得死死的。現在還在小莫的帶領下,立了功,功勞還不比人家正經統領小。好得很,好得很,現在整個顧家都寢食難安了。”
“姐姐,那也不算在小莫的帶領下吧,就算沒有她,我也能堅持到父親領兵前來救援的。”
顧坤氣得要死,扶著腰,挺著個肚子:“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本事,但現在重點是這個嗎?是我們顧家,越出挑越是錯!”
“姐姐,哪有你說得那么嚴重啊?你這就是杞人憂天,可當心,別氣著肚子里的孩子。”
“你這個腦子,全扔在戰場了是吧?父親回京述職,圣上并沒有嘉獎什么。你回來,圣上還是沒給獎賞。這說明什么?”
“這本來就是分內之事,無需嘉獎啊。”
顧坤閉上眼:“說明圣上根本不想給我們顧家任何權力和獲得權力的可能性!算了,跟你說不明白,我只祈求肚子里的是個公主,是個公主就好了,圣上就不用猜忌我們家了。”
顧乾還是一頭霧水:“那人人都盼著姐姐生下嫡長子呢,就連圣上也無意透露過,等姐姐生下嫡長子就立為太子,可見圣上多看重姐姐這一胎的。”
顧坤滿臉狐疑:“這事兒你聽誰說的?”
“那我一回京城就聽說了啊,大街小巷的,誰不知道?”
顧坤本能意識到有什么不對,但還是很冷靜:“你這次在邊城,除了壓杜夜楓一頭,沒做其他的錯事吧?”
顧乾被問得一懵,條件反射就搖頭否認:“沒有,姐姐我沒有!”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千萬不能行差踏錯,讓圣上抓到把柄,我們就完了。”
顧乾還是懵懵的,可他知道,自己剛才騙了姐姐,眼下略有些心虛地低著頭。
“你還在這兒杵著干嘛?回去吧,跟娘親報個平安。這都出去多久了,也不知道體諒一下爹娘的擔憂。”
顧乾前腳剛走,蘇小莫后腳就進來了。
“顧姐姐,我聽說你還未生產,想是這小家伙在等我回來呢。”
“美得你!這孩子,說破大天,跟你有啥關系?”顧坤噗呲笑了出來。
“那怎么跟我沒關系?野生的姨姨,也是姨姨嘛。”
“好啊,還是我贏了。哈哈哈哈。”顧坤開懷大笑。
蘇小莫摸不著頭腦:“什么贏了?”
“我和陛下打賭,看你是要做這孩子的姨媽還是姑媽。”
“賭注是什么?我幫你贏了,那你不得分我點兒?”
“不給,分不了。”
“看你那小氣的樣子哦。對了,顧姐姐,你知道我家杜夜楓啥情況嗎?咋還沒回去?”
“杜侯爺?現下應該挨完打抬回去了吧?你倆在路上錯過了?”
“杜侯爺?挨打?怎么個事兒,快,詳細說說。”
顧坤撇撇嘴:“就知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不是專程來看我!其實也沒什么,圣上說杜夜楓邊城一戰上有功,所以賜了三品定遠侯爵,但是兵部的差事,給擼了。”
“擼了?那這不是只給了個虛名兒嗎?侯爵有什么用,咱家又不差那點兒。不行,我得找華曌說道說道,再爭取一下。”
顧坤伸手就拉住了蘇小莫:“你等等!你咋不問,他為何挨打呢?”
“對呀,為何呀?”
“你當你在途中遇見他,真是去州府報信搬救兵的?”
“那肯定啊,不然他還能干嗎?總不能是當逃兵吧?”蘇小莫還在嘻嘻哈哈,然后很快就笑不出來,“他當時是真的打算逃?”
“一軍統領,臨陣脫逃,圣上沒有處死他也是看了你的面子的。小莫,這事兒,不要再提了,沒有爭論的價值了。”
“可是,可是他不會啊。當初還是他拼了命救下邊城百姓的呢,他又怎么會眼睜睜看著邊城城破不管,反而做了逃兵?!他不會啊,不會的……”
顧坤安排人送了蘇小莫回去,自己剛準備躺下歇息,就感覺不對勁。
糟糕,要生了,這孩子還真就跟在等蘇小莫似得,她一來,孩子也要落地。
宮里有條不紊在接生,郡主府里手忙腳亂在安置杜夜楓。
杜夜楓趴在床榻上,發絲凌亂,表情尷尬,頗有些狼狽。
蘇小莫坐在床沿,正伸手打算掀開被子看一看杜夜楓的傷勢。
杜夜楓眼疾手快捉住了她的手:“別看了。”
“軍營里的士兵,傷那么重,我都不怕,你這點傷勢我還不能看了?”蘇小莫說著就掀開了被褥。
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看著很是可怖。
蘇小莫正打算放下被子,蘇錦屏就抱著錯錯進來了。
“這出宮回來了,也不來看看孩子,你還真是……”蘇錦屏的話卡住了,然后飛快轉身,避開床榻上的景象。
而這原本尷尬的一幕,在杜夜楓看來,卻是完全不同。
一個眉目含羞帶怯的妙齡少女,懷抱著一個長相酷似自己的嬰兒,帶著馥郁的桂花香氣和門外皎潔的月光,出現在自己面前。
而更妙的是,少女轉身時,那高抬的下巴,緊閉的嘴唇,像極了前世自己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劉薇薇。
杜夜楓愣住了。
蘇小莫接了話:“看吧,你這進來不敲門的習慣真不好,尷尬了吧。”
“你們也不說關上門,這成何體統?”
“那咋,關了門你就打不開了?你先把錯錯交給奶娘,我這兒還需要你呢。”
蘇錦屏頭也不回地出去了,然后再也沒回來。
蘇小莫著急,讓落盞去叫。
蘇錦屏又應邀過來了,但只是站在門外,沒有進來。
“進來啊,瓶子,你在外面干什么?”
“你家姑爺受了傷,你叫太醫就是,你喊我干嘛?不知道避諱!”
“醫者,還在乎這些?!你這人,啥時候在意男女大防了?”
“反正我不看,你自己叫太醫去!”
蘇小莫看著杜夜楓,一臉無奈。
杜夜楓也是怕讓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也就順著往下說:“那就叫太醫吧,也不好為難人家。”
“行吧。落盞,去太醫院一趟,請徐太醫過來看診。”
落盞從外面冒出來一個頭:“姑娘,你糊涂了。皇后娘娘生產,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在宮里,哪里能叫來人?”
蘇小莫一拍腦子:“是咯,真是湊巧了。瓶子呀,還是要麻煩你啦。”
蘇錦屏塞給落盞一瓶藥:“拿去,這藥治外傷綽綽有余。”
“不是,你得過來看看他有沒有傷到筋骨啊,我又不會看。”
蘇錦屏罵罵咧咧進來:“我真的服了!”
杜夜楓飛快拿被子蒙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蘇小莫還在一邊打趣:“這有什么好害羞的?醫者不分性別噠。”
蘇錦屏走過來掀開被子,手法溫柔,小心翼翼,但是臉上的不耐煩,十分明顯。
杜夜楓的記憶瞬間拉回了飛花樓的那一晚。當時幫自己喂醒酒湯的人,也是這樣不耐煩,也是這樣的唇鼻,也是這樣的桂花香氣。
心里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但是杜夜楓忍住了,沒有問。
蘇錦屏粗略看了看傷勢,然后退到一邊,讓蘇小莫按照她的要求,在杜夜楓的屁股上死命按了按。
“行了,行伍之人,哪里就嬌貴得跟你似得?沒有傷筋動骨,就是皮外傷。用我那個藥粉子,很快就能好。你給他上藥吧,我先出去了。”
蘇錦屏起身就要走,蘇小莫站起身:“那就麻煩蘇大夫啦……”
蘇錦屏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情緒更上一層:“德行!”
蘇小莫從落盞手里接過藥瓶,正打算給杜夜楓上藥,執筆就從外面進來了:“姑娘,言府把帖子退回來了。”
蘇小莫正在撒藥的手一抖,半瓶子藥粉就沒了。
到達京城時,就讓人給言尚書府里遞了拜帖的,說明天一早去請罪。
現在人家把拜帖退了回來,不接受蘇小莫的拜會是其一,不愿接受蘇小莫的道歉是其二。
“那言府可有什么話?”
“言大人說,如玉去西北是自己的選擇,任何遭遇都是她自己的因果。請郡主不必自責,言家也不會因此生嫌隙。”
杜夜楓聽著,先松了一口氣:“那就沒事了。言尚書還是識大體的。”
蘇小莫卻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在怪我了,也是真的生了嫌隙了。原本也是我的錯,我該受著的。”
杜夜楓不解,還想再問,蘇小莫卻沒有心情回答了。
這天一大早,早朝還沒開始,宮里就經中書省一連下發了三道旨意。
其一嘛,自然是杜夜楓受封定遠侯,免除兵部相關職位。
其二嘛,是皇后生下嫡長子,冊封太子,等周歲時行冊封大典。
其三嘛,是最耐人尋味的。兵部侍郎顧庭鋒之子顧乾,即皇后胞弟,尚永樂長公主,封定國公,免軍中一切職位。
蘇小莫聽聞此事,都愣住了。
顧姐姐沒能如愿生下公主,兒子尚在襁褓之中就成了太子不說,這顧家,果然就被架空了。
只是,分明顧庭鋒才是應該被架空的那個,怎么單單留下了他?
蘇小莫預感不太好,但是又無法跟杜夜楓商討此事。畢竟,他的政治敏感度,甚至還不如自己呢。
兩個對朝堂之事都看不分明的人,天天在家里無所事事。
杜夜楓安心養傷,蘇小莫安心做生意。
而關于朝堂里面的布局,還是蘇清塵過來,一條條分析給這倆人聽的。
“圣上不會放任顧家繼續掌兵權的。”
“哥哥的意思是,顧伯父很快也要被處置?”
“那不一定。若是顧侍郎能夠壯士斷腕,舍棄兵權,倒不至于被罷免。”
“我們趕緊告訴他啊,讓他快放手!”
“小莫,你我都看出來的事情,皇后和顧家,看不出來嗎?”
“那他們為什么還要抓著兵權不撒手啊?這分明是個燙手山芋!”
“因為皇后生下了太子。他們想要以手里的兵權,為太子保駕護航。所以不會放手的。別說你去勸了,我看皇后親自勸也未必有用。”
“可是如果等圣上處置,那不也是一場空嗎?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在賭吧。賭圣上已經處置了顧乾就不會再下手,賭圣上忌憚他們家的軍功。”
“這太危險了,怎能賭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心?”
“他們除了硬著頭皮賭,其實沒有別的選擇了。”
“哥哥,你剛剛不還說,顧家可以選擇放棄兵權來求自保嗎?”
“我回答你之前,問你一個問題。小莫,你說,圣上為什么要派顧侍郎去涼州支援?”
“啊?這個,我從來沒有想過。也許,也許是對顧家的忠心很認可?”
杜夜楓在一邊聽著,終于插嘴說道:“也許是對顧家領兵打仗能力的認可呢?”
蘇清塵瞥了杜夜楓一眼:“是,也不全是。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圣上需要顧家把軍功提到明面上,給大家都看一看,然后給顧家一個機會,讓他們在要到達權力最頂峰的時候放棄。”
“啊?聽不懂了啊。”
“換句話說,顧家在回京時,直接交出兵符并且辭官還鄉,那就相安無事了。”
“那萬一顧姐姐生的是個公主,是不是也沒事?”
“那只能是暫時沒事。只要有太子,顧家必削。”
“哥哥,你說,圣上會怎么處置顧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