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看不下去的?說到底,這時代再不好,也都是在維護男人的權益。我既然有了這樣的特權,為什么不去享受呢?”
“杜夜楓,你陌生得我好像從來不認識你。”
“也許你當初一直迷戀的,就只是你幻想中的我呢?前世我們相戀,其實也只有一年的時間,何況還是異地。小莫啊,你真的了解我嗎?”杜夜楓突然轉過頭,目光炯炯看著她。
蘇小莫也沒有避開,只是笑了笑:“或許我愛上的,真的只是一個幻象吧。可是老實說,我很想不通的,到底哪里出了問題,讓你那么果斷的舍棄了我?”
“也許是出身,也許是地位,也許是我們根本就沒有站在過同一個地方。算不上你的錯吧,只是我更希望,自己的伴侶能夠時時刻刻以我為先,以我的感受為準則。”
蘇小莫倒是真心地笑了起來:“這個要求,對現在的我來說,確實是做不到的。應該說,對每一個新時代的正常女性來說,都做不到吧。”
杜夜楓也笑起來:“所以我在前世,并沒有這樣想過。只是現在這個社會,實在是太有利于我了。你強悍,而萍兒溫柔;你冷漠,而萍兒熱情。我在你這里得不到的,萍兒全都可以給我。小莫,希望你不會怪我。”
明明,自己前世就是這樣對待他的,才會在分手之后多年都走不出來。他當時怎么做的來著?他覺得自己煩,覺得自己死纏爛打……
蘇小莫調整了一下呼吸,淡淡地回:“事已至此,怪不怪的,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可是我還是想問,當初你去我家提親,到底有沒有真心?”
杜夜楓挑了挑眉:“但愿我這個回答,不會影響日后你我的關系。”
“我承諾,不會影響你我互不干涉的和平協議,也不會影響我對你們日常生活的資助,更不會影響你我之間對于恩愛夫妻的表演。”
“你一向是坦誠的,我信你。當初提親,我對你是有真心的。那時候的你,出現在我面前,是我唯一的依靠,慰藉和光亮。你身上的特質,每一點,都還如同前世一樣吸引我。可要說提親是百分百的真情,確實不是。當時我更多的考慮,是你的家世能帶給我的利益,是娶了你以后身份的變化。可那時的我,想著的是身份抬高以后能更好的大展宏圖。我這樣說,你會信我嗎?”
蘇小莫點點頭:“其實我一直是相信你的。相信你之前親口說出的深情,也相信你瞬息變換的真心。”
杜夜楓一噎:“你……還是不要太輕易相信別人的好,起碼,不是人人都像我這般坦誠。”
“既然你給了我一個建議,我也給你一個吧。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侯爺莫要沉浸在往日的失敗中,若是有心,來日還是大有可為。你看,我先前那般地步,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可我還是在往前走。希望,你也能。”
杜夜楓沒有接這個話,而是說:“所以,郡主,以后能做朋友吧?”
蘇小莫再次調整呼吸,然后做出了承諾:“能!前世分開以后,我就曾經想過,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會不會跟你做戀人。當時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我覺得,朋友比戀人難得。可惜這一世再遇到你,我還是不甘心了,總想再賭一次,賭你還會不會對我動心。我賭贏了,也輸了。結果如此,還是說明,你我之間,做朋友更好。”
杜夜楓站起身,伸出手:“你好,蘇小莫,認識你很高興。”
蘇小莫也起身,握住了那只自己曾無比熟悉的溫暖的手:“你好,杜夜楓,希望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杜夜楓哈哈大笑,收回手,轉身離去了。
直到東跨院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蘇小莫愣愣地坐下來,突然就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這么多年的一顆心,就這樣被傷得稀碎了丟回來,蘇小莫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后知后覺的悲傷,也不知道這悲傷為何如此來勢洶洶,自己連一點抵擋的力氣都沒有。
再見了,那個癡心錯付的蘇小莫,再也不要見了!
痛哭一場過后,蘇小莫飛快整理好了情緒,讓落盞準備紙筆,自己要寫教案。
落盞還沒從被蘇小莫感染的悲傷情緒里緩過來,現下還有些愣愣的。
“姑娘,什么是教案啊?”
“教學方案啊。華曌不是讓我教她和顧姐姐學拼音嗎?我合計我寫一份教案出來,將來他要培訓將領時,就可以直接拿去用了啊。”
“哦哦,我這就去準備。”
落盞很有心,拿的還是藥草浸過的紙,紙張偏黃,可防蟲蛀。
蘇小莫跟剛剛痛哭的樣子完全不同,脫了大氅,擼起袖子奮筆疾書。
哼,老娘前世考教資,沒成想竟然用到了這兩個人身上。那學來的東西不能浪費,且讓老娘好好發揮!
然后,蘇小莫就寫錯字了。
“淦!落盞,你說你拿這么金貴的紙干什么,完全沒打草稿,寫錯了吧?!”
落盞驚訝于蘇小莫的情緒轉變如此之快,但職業素養還是讓她接了話:“寫錯了也無妨,拿雌黃來修改了就是啦。”
“雌黃?什么雌黃?”
“就是用來修改字跡的東西啊,姑娘你不曾用過藥紙,所以不知道呢。”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公子用過啊。”
哦,原來是蘇清塵用過啊。蘇小莫突然就想起了一個成語,原來出處在這里啊。
落盞拿來了雌黃,蘇小莫正認真地往字跡上擦去,蘇錦屏抱著玥兒進來了。
“姐姐,忙什么呢?”她動了動鼻子,“這大冬天的,怎么還用上雌黃了?”
“怎么,冬天不能用雌黃嗎?”蘇小莫有些奇怪,落盞因為還是看蘇錦屏不順眼,已經退去了一邊。
“這東西,我們醫者一般用它來驅蟲解毒,可不是冬天很少用嗎?”
“它還是個藥材啊?”
“對呀。這東西有些毒性,不過不催化就沒事。姐姐你拿著它做什么?”
“修改寫錯的字跡,這東西跟藥紙配合用,還挺好使呢。”
“它倒確實能做顏料,只是沒成想還能有這個用途。”
“我也是剛剛想到,不是有個成語嗎,叫做信口雌黃。就是形容人啊,不顧事實,隨口亂說,就好像這寫下的字也能被雌黃輕易涂抹修改。”
“可是是藥三分毒,姐姐還是少用為好。”
蘇小莫笑著回答:“知道啦,心里有數噠。對了,瓶子,你現在也是府里的姨娘了,要不要給你選個貼身侍女之類的?”
蘇錦屏一愣,拒絕了:“我自己就是姐姐的奴婢,哪里還敢要侍女啊?”
蘇小莫搖搖頭:“你不是誰的奴婢,起碼不是我的。而且,你照顧玥兒也是盡心盡力,我也總想著投桃報李。若是你在這院子里受到了輕視,有個侍女幫著說話也是好的。”
“既然是姐姐的好意,我也不好推辭。只是我想,這人選,我自己決定,可以嗎?”
“自然可以啊。還有啊,院子里要是有閑言碎語的,你也別往心里去,聽見了直接懟回去就是,別委屈自己。”蘇小莫一邊說還一邊看了落盞一眼。
蘇錦屏卻笑了:“我也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只要姐姐相信我的人品,怎么都是好的。”
蘇錦屏走后,落盞臉上的不高興越發明顯。
“怎么了,落盞?”
“姑娘,蘇錦屏入府為妾,不過是個姨娘,哪里配跟你姐妹相稱啊?”
“她入府前,也一直叫我姐姐的,一時改不過來也是有的。何況,她是良民貴妾,是我們少了她的儀式在先,怎么還要貶低她在后呢?”
“可是,哪有做妾的喚主母姐姐的道理?還有,什么人品啊?她怎么好意思提人品啊?她哪有這個東西啊?!”落盞越說越激動。
“沒有道理就開創一個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啊,以后我也還是要跟她和侯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何必得罪她呢?反正我是想要后宅安寧的,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知道了,姑娘!”
原本以為雌黃的事,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沒想到沒過兩天,蘇小莫就在杜夜楓身上看到了這玩意兒。
“侯爺,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這樣寶貝著,烤火都捏在手里舍不得放呢,生怕摔了似得。”
杜夜楓倒是十分大方,攤開手給蘇小莫看。
“雌黃?侯爺拿著它作甚?”
“郡主有所不知,當然,也不是本侯故意秀恩愛啊。這是萍兒送我的定情信物,是她特意為我炮制的!我這塊兒是雌黃,她身上帶的那塊兒,是雄黃。什么意思,也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對了,她說雌黃可以驅逐蟲蛇,這不比你那個娘娘腔的香膏子好用嗎?所以啊,郡主,我還是友情提示你一下,你鋪子里的東西啊,市場受眾還是太受限了些。”
蘇小莫沒注意后面這幾句,反而好心提醒道:“瓶子說這個雌黃有毒性,讓我少用呢。侯爺你還是別經常捏在手里比較好吧?”
杜夜楓只當蘇小莫是嫉妒,笑了笑,留下一句“香膏我已經給萍兒了,我棄若敝履的東西,她都能視若珍寶,不像某些人”,就離開了。
落盞一頭霧水:“姑娘,這蘇姨娘怎么說辭不一樣啊?到底哪邊才是真的啊?”
蘇小莫的好心被杜夜楓當了驢肝肺,也就不想管了:“管它有毒沒毒呢,反正我少碰,不就降低了風險嗎?”
落盞笑嘻嘻應和道:“對哦,這個辦法好。”
蘇小莫一邊往宮里走,一邊嘟囔:“這都開朝了,也不知道新政女學的事怎么樣了。哎呀,這幾天只顧著上課,忘了問一嘴了。”
沒想到落盞倒是回答了:“姑娘放心,朝中應該無人反對。那新的學塾,就選在了太醫院旁邊,聽說都開始動工了呢。”
“咦,你怎么知道?”
“趁燭姐姐和我一起住偏房,自然是她告訴我的呀。”
“她現在管著幾個鋪子的賬,想來也是忙的不行,竟然還有時間去關心外面發生的事呢?”
“趁燭姐姐說了,要想幫姑娘,就得消息靈通呢。”
“你倒是聽她的話!”
“嘿嘿。”
新學塾的建成進度,遠比蘇小莫想象得更快。
三月,學塾就已經堪堪建成。聽說夫子的人選已經確定,蘇小莫進宮來,想要打探一下消息。
蘇小莫一邊從門外進來,一邊急吼吼地問:“顧姐姐,聽說學塾建成,課業都定了哪些啊?夫子都是些什么人啊?”
宋嬤嬤扶著蘇小莫,生怕她摔了:“哎喲,郡主你這急性子喲,小心些,莫摔咯!”
顧坤沖蘇小莫招手:“小莫,快來坐,正好說到你呢。”
蘇小莫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只見華曌面無表情坐在顧坤對面。
“呃,我這是,來的不巧了?”
“沒有沒有,恰好有事跟你商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