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滴答滴答轉(zhuǎn)到了十二點，何花看著朱老婆子用擤鼻涕的手在那個泛著油污的圍裙上擦了擦，又去掀鍋拿剛蒸好的饅頭，心里一陣反感不停的往喉頭涌，再看看黑乎乎的案板以及在案板上邊那一坨坨綠頭蒼蠅，早已沒了吃飯的心思。

朱家其他人也陸續(xù)集齊在老院，有屋的就鉆在自己屋里不出來，沒屋的就站在院子中間點著煙眺望天空，沒有一個人主動上前幫助朱老婆子。何花看著這一幕，心中暗襯:朱老婆子把兒子當寶，不舍得讓他們干一點活。反而對自己這個兒媳婦呼來喚去，任意踐踏，這么大的年紀本該是享福，卻還得養(yǎng)活大兒子。就連生日也得忙前忙后。何花早就心寒了，沒得一點同情，甚至還想說一句活該。老人無德害三代。

隨著朱老婆子的一聲吃飯了，所有的人都涌到堂屋，很自覺的自己找了位置就坐下了。朱老婆子又是端碗，又是端菜，忙的不亦樂乎。等到所有菜都上齊了了，才拖著變形的腳坐在位置上。

何花在這期間一直倚在門邊，所有的人都視她為無物，甚至在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沒人招呼她一聲。何花也不在意，就靜靜在門邊看著。剛才她趁空將熟睡的閨女放在床上了，現(xiàn)在自己需要展開拳腳大干一場。

朱老婆子看著何花就站在門口，只能故作為難：“何花，你看屋子也沒位置了，要不你拿個碗去外面吃？

接著又開始戴起了苦情面具，意有所指：“人上了年紀就是不中用啊，一個人忙活半天，也沒見人來搭把手。”

何花知道這是沖她的，正想反駁，突然腦筋轉(zhuǎn)了個彎，笑意盈盈：“你在說二嫂還是三嫂啊，你看看，桌子上連我的位置都沒有，肯定和我沒關(guān)系。對吧？“

朱老婆子枯皺的臉浮現(xiàn)幾絲困窘，沒料到何花會反問，說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只能打個哈哈，繼續(xù)招呼大家夾菜。

何花看到朱家人的戰(zhàn)斗力不過如此，太陽熱辣辣的照的她心情有點不爽，也沒胃口看這一家子面和心不和的表演，還以為今天能爆發(fā)一場大戰(zhàn)，看來只能改日。

朱老婆子慣常在人面前扮可憐，看到何花要走，聲音中氣十足，面上慘慘戚戚：“何花，你既然不想吃飯的話，你看看那案板、碗啥的幫忙洗洗啊。說著還扭頭轉(zhuǎn)向朱順長嘆一聲：“人老了，不中用了。”

何花被太陽曬的眼眶有點脹痛，用手一直按壓著眼睛，聞聽此言，心里的火苗如被潑了熱油一般，噌的拔高三尺：“不中用就去死啊。”

平地乍起一聲驚雷，朱家人聽見這話，紛紛抬頭看向何花，杯盤碰撞的聲音消失，甚至小孩子打鬧的聲音也戛然而止，整個院子透漏著詭異的安靜，太陽高懸，熱辣辣的日光灼燒著每一個人。唯有楊樹上的蟬分不清楚狀況，依然一遍遍的發(fā)出尖利的吱吱聲。

朱老婆子氣的被歲月刻畫的褶子都舒展開來，臉色黑沉下來，眼睛死死盯著何花。她這幾天心里癢癢的，想搞清楚何花到底是因為一時變故才脾氣大變還是以后都不受他掌控了。因此還想拿出以往的招數(shù)對付她。沒想到一再吃癟。現(xiàn)在氣的心里像打鼓一樣，咚咚咚噎的說不出半句話。

朱老頭咳嗽一聲，見眾人都看向他，達到效果了，便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勢：“老四媳婦，不是我說你，好好的日子你說的這話像樣嗎？再說你媽畢竟是長輩，你哪能說一句頂三句。你畢竟年輕，多干點活怎么了。”

何花不屑提高音量：“真是人老屁股松，放屁響咚咚。你們這一大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缺胳膊斷腿啊，讓我一個沒吃飯的人去給你們洗洗涮涮，要不要臉啊？”

何花以前很少和人發(fā)生沖突，但是并不代表她罵人不行，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十里八村也是有名的潑辣。嫁人之后收斂了脾氣想著和和氣氣過日子，這才被人拿捏了兩三年。但是生死場上走一遭，她豁出去了。

這是她嫁過來這么久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和人吵架，手握成拳，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讓自己露怯。但是心跳的都要譜成一曲交響樂了，震得何花呼吸都加急了幾分。

兩軍對峙，一坐一站，朱家老兩口粗喘聲尤為明顯。何花此時腎上激素飆升，想到自己以往受的委屈，眼神中射出火苗直直噴向那一桌子人。

朱老婆子臉上有點恐懼，開始迂回：“朱順，你看看你娶的媳婦啊，我過個生日都不消停，這是想把你娘氣死啊”表演藝術(shù)家甚至開始擦拭臉頰，想抹掉那不存在的眼淚。

朱順看看氣的哆哆嗦嗦的父母，再扭頭看看在門前如猛將的何花，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畢竟他現(xiàn)在殘存的良心使得他還是有點心虛。再加上何花這段日子對他不冷不淡，他一時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她。

還不等朱順有什么表示，朱信倒是沖了出來，手指對著何花：“你啥意思，大好的日子你想干啥，簡直就是個攪屎棍。”

何花不止被噴了一臉的口水，又體驗到了口臭的攻擊，腳步連連后退，才能躲開這種生化危機。此時她不想和朱信吵架，一個沒腦子的廢物而已。但是她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攪屎棍。

既然她不好過，那就誰都不好過吧，想到這，何花飆到廁所，掂起糞桶和糞勺，味道沖的她有點想噦，但是想起接下來那幫人要面對的場面，何花的興奮勁頭已經(jīng)能蓋過這股惡心感了。

朱家其余人看到何花掂著這些東西快步走了過來，地上畫出一條長線，蜿蜒如毒蛇般。朱順預感不妙，忙站起來喝道：“何花，你拿那些東西干什么?“

何花此時不吝嗇微笑：“我干什么，你說我干什么，你不是說我是攪屎棍嗎，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攪屎棍。”

說完手起勺落，何花舀了一大勺，接著便將自己對他們的祝福灑向他們。桌上眾人叫的叫，嚎的嚎，哭的哭，罵的罵。椅子七零八落，人們四向躲避，但都躲不過何花的無情鐵手，看見哪邊人多，她便灑向哪邊。潑的不亦說乎。中途有人試圖來搶奪她的武器，最終以淋了一身而敗北。

整場戰(zhàn)役持續(xù)了兩分鐘，何花見糞桶見了底，也不戀戰(zhàn)，迅速退出戰(zhàn)場，不管身后的硝煙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