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爭咒罵和哭喊沒有停下過，明明已經過去了半小時，女人依舊一口一個“不孝”，情緒飽滿，發音清晰。要不是因為主人公位于城市中的高層住宅，還以為是某個沒讀過書的婦女拍著大腿滿地打滾呢。
如果把這一段放上大熒幕，說不定還能秒殺一眾流量明星得到個獎杯。
門內，沈嫣然習以為常的鎖上房間門，躺在床上刷小視頻。
沈嫣然戴上耳機，調高聲音，漫無目的的向上滑動手機，滑到了一個直播間。
直播間的男主播穿著黑色的襯衫，看起來身材似乎挺好。他并沒有露臉，攝像頭只能拍到他的脖子，他的右手正拿著一只黑色白板筆，給粉絲寫感謝的卡片。而聽主播的說話內容，似乎剛剛還為了什么禮物解開了襯衫的扣子。
男主播溫柔的聲音傳來，沈嫣然一聽就知道他故意壓了聲線。
無聊，又是個擦邊男主播。
沈嫣然這么想著，習慣性打算的劃走。
“這年頭不是都這樣嗎，錢比什么都重要。”
被劃走的直播間傳來主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聲音，沈嫣然的腦袋突然炸開，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遙遠的記憶。
身穿初中校服的少年拉著一個小女孩走在花園的小路，小女孩的臉上還掛著沒干的淚痕，，手上拿著平時根本不舍得買的新口味口香糖，一邊抽泣一邊問為什么爸爸媽媽要吵架。
少年收起了有些干涸的小錢包，摸了摸女孩的頭。
“這年頭不是都這樣嗎，錢比什么都重要。”
哥哥......
想起哥哥，沈嫣然的心里一陣痛，那陣痛從心口往外蔓延，直到感覺全身都麻麻的，眼淚才一股腦的涌出來。
那時候的自己還小，根本沒聽懂哥哥的意思。可說來也神奇，那時候的哥哥也不過12歲，怎么就已經像個大人了呢。
沈嫣然擦干眼淚，鬼使神差的把直播間有劃了回來，并點擊了進入。
“歡迎嫣然日日安。”
主播溫柔的聲音傳來，一句話說的沈嫣然一身雞皮疙瘩。
沈嫣然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竟然會覺得眼前這個擦邊主播像哥哥。
沈嫣然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千遍。
恰好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而已，有什么可值得自己代入的？
主播依舊跟直播間的粉絲曖昧互動，什么“心里有你”，“給個親吻”這類的話張嘴就來。沈嫣然物理屏蔽了這些，觀察著這個主播。
他的手很好看，又細又長。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看起來特別白。他喜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小娃娃，當跟粉絲互動的時候，他會用手里的娃娃代替粉絲進行親親或者摸摸臉摸摸頭的動作，有時候還會輕輕拉一下攝像頭上的一根繩子，讓屏幕外的粉絲有種對面在勾引自己的感覺。
沈嫣然一邊觀察，一邊不自覺的嘴角抽搐。
不得不說，他很敬業。
門外的咒罵和哭喊沒有結束，帶走了沈嫣然的部分注意力，沈嫣然有些心煩，這都多久了，怎么沒完了。
“日日安。”
“日日安？”
不知他叫了自己多久，沈嫣然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
叫什么日日安，名字還不明顯嗎？直接叫嫣然唄。
沈嫣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過還是在公屏回復。
“？”
“喜歡主播可以點點關注。”
......
問題是我不喜歡啊！
沈嫣然撇撇嘴，聽著舒緩的背景音樂和他帶著笑意的溫柔聲音，言語之間聽出他似乎還不到30歲。
竟然跟哥哥是同齡人。
如果哥哥還在，現在應該28歲了。
不過如果是哥哥，肯定不會做主播。
也不會給別人解扣子。
不過......
應該會跟他一樣溫柔。不對，是比他還溫柔。
不知是不是看門內沒有聲音，門外的女人開始砸門。
沈嫣然煩躁的扔了耳機，開了門。
“不就是績點有可能不是第一名嗎？你至于嗎？”沈嫣然實在是受不了，說話聲音也有些重。
女人看見沈嫣然出來了，仿佛百變機獸吃了一大塊能源紫水晶一樣，瞬間來勁了。
“你是不是沒努力？”
“你知道如果得不到獎學金會給家里多出來多少壓力嗎？”
“大學又沒有高中壓力那么大，你愿意拿出一半精力就能學好，還不是你自己懶？”
“你還頂嘴，我看你就是不孝順！”
......
每次都是這一套，沈嫣然都能背下來。
說實話，沈嫣然一直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不像一個60后大學生。
都說父母那一輩的大學生少，能考上大學的都是人中龍鳳。
可自己的媽媽卻完全看不出來。
有時候自己甚至懷疑，當年跟自己媽媽競爭的其他學生都是一群什么樣的傻逼，才能讓這種人變成人中龍鳳。
沈嫣然任由眼前人罵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終于罵爽了，才終于肯放過自己。
終于清凈了。
看來以后什么都不能跟父母講了。
今天出了一門專業課的成績，比想象中要低一些，自己只是隨口說了一句績點有可能拿不到第一了，聽見這話的媽媽就當場暴走，連打帶罵了一晚上。
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根筋不對。
沈嫣然再次拿起手機，還沒退出的直播間內，他還在跟粉絲互動，說著有些曖昧不清的話。新進直播間的粉絲似乎是個小孩子，沈嫣然剛帶上耳機，就聽見他說，“哥哥在這。”
剛受的委屈在這句話下無線放大，沈嫣然想起了哥哥。
曾經哥哥會在自己害怕的時候拉著自己出去玩，用辛苦攢下的錢給自己買零食。
雖然那時候的母親一樣瘋，父親也一樣的沉默，可至少這個家還有哥哥。
直到那一日，血跡從哥哥的脖頸間噴涌而出，下雨一般落在自己的臉上。
哥哥就這么在自己眼前沒了。
屏幕內的他還在努力的求禮物，撒著嬌讓粉絲給他送心愿清單上的永生花。
臉上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一如當年那溫熱的血雨。沈嫣然的手指有些顫抖，一條彈幕來來回回輸入了很久才打對發送出去。
“你能叫我一聲妹妹嗎？”
他輕輕笑了一聲，溫柔的開口：“嫣然妹妹。”
他似乎預料到了沈嫣然一定會滿足這個禮物的愿望，一聲妹妹之后他對著攝像頭伸了手。
沈嫣然送出了他一直求的永生花，特效在他的手心上綻放，心愿清單點亮。
他自信的一笑，說了句賭對了，后面說了什么沈嫣然已經聽不清了。
一聲“妹妹”跟腦海中模糊的影像重合，思緒帶著沈嫣然回憶起兒時的唯一的亮光。
知遠......
沈嫣然喃喃主播的ID，點了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