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在五大湖面扯出白色簾幕,李麒麟跪在安全屋地板上,槍油混著嬰兒爽身粉的氣味鉆進鼻腔。她望著壁爐里跳動的火焰,突然想起西西里島處決叛徒時,血珠濺在圣母像金冠上的樣子。
“媽媽!“三歲的艾米麗抱著斷臂的芭比娃娃跑來,金發間別著的圣誕發卡勾住李麒麟戰術腰帶上的彈夾。丈夫馬克正在廚房切火雞,菜刀剁在砧板上的節奏,和三十秒前她卸除狙擊槍保險栓的聲響驚人相似。
玻璃爆裂聲劃破平安夜的寧靜時,李麒麟已經抱著女兒滾到實木餐桌下。12.7毫米穿甲彈將水晶吊燈打成冰雹,馬克手里的火雞腿掉在波斯地毯上,番茄醬在羊絨纖維里暈開成血泊的形狀。
“聯邦調查局!放下武器!“擴音器的電流聲刺得人牙酸。李麒麟透過餐桌雕花縫隙,看見防彈盾牌上映出自己左肩的玫瑰紋身——那是西西里黑手黨“緘默者“的入會印記,此刻正在皮下突突跳動。
馬克突然抓住她換彈匣的手:“別碰槍!艾米麗還在!“他西褲口袋里露出半截《育兒圣經》,書頁間夾著他們上周剛拍的圣誕全家福。李麒麟聞到他手腕上古龍水的雪松香,突然想起三小時前在車庫發現追蹤器時,這個男人喉結滾動的頻率。
“你報警了?“她扣住馬克的腕骨,力度讓圣經燙金封面上的十字架出現裂痕。窗外探照燈掃過的瞬間,她看見丈夫瞳孔里浮動的愧疚,像極了三年前威尼斯運河上漂過的死魚。
防爆錘砸開橡木門的剎那,李麒麟已經抱著艾米麗躍上旋轉樓梯。MK23手槍的后坐力震得虎口發麻,7發點45ACP子彈在防彈盾牌上擦出金色火花。懷里的女兒突然發出幼貓般的嗚咽,她低頭看見艾米麗胸口綻放的血花,染紅了芭比娃娃的塑料裙擺。
“不!!!“馬克的慘叫混著霰彈槍的轟鳴。李麒麟看見兒子湯米的托馬斯小火車在二樓欄桿上炸成碎片,藍色羽絨服里的棉花像柳絮般飄落。她左手還握著打空的格洛克,右手卻摸到女兒逐漸冷卻的耳垂——那里有她今早親手戴上的馴鹿耳釘。
兩名特警從消防梯包抄上來時,李麒麟的瞳孔已經縮成針尖。她大腿內側的備用手槍在0.3秒內完成上膛,卻突然被馬克撲倒在地。男人溫熱的血噴在她鎖骨處的刀疤上——那是五年前那不勒斯港口,她為這個男人擋下黑手黨清理門戶的子彈留下的。
“活下去...“馬克染血的手指在她戰術背心上畫出十字。李麒麟聽見自己后槽牙碎裂的聲音,絲襪吊帶上藏的陶瓷刀片已經割破特警的喉管。當另一個特警的槍口轉向嬰兒房時,她突然想起西西里老教父的教誨:“子彈應該像情人的吻,既致命又溫柔。“
MK23的槍聲在暴風雪中織就死亡樂章,45發子彈擦著特警們的耳垂、指尖和喉結飛過。李麒麟在硝煙中看見自己映在防彈玻璃上的臉——那個叫李麒麟的東方靈魂,此刻正從意大利殺手的瞳孔深處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當她撞碎落地窗躍入冰湖時,浸血的婚紗裙擺勾住了安全屋門廊上的槲寄生。零下二十度的湖水裹住身體瞬間,李麒麟聽見遙遠的鐘聲——或許是五大湖對岸的圣誕鐘聲,又像是西西里大教堂為“緘默者“敲響的喪鐘。
冰水灌入鼻腔的剎那,李麒麟眼前突然閃過那不勒斯港口的月光。五年前她奉命處決叛逃的軍火商,那個男人沉入海底時,手腕上綁著的正是這種熒光綠的防水手表——此刻她腕間馬克送的婚戒卡在冰縫里,折射出與當年相同的冷光。
肺葉快要炸裂時,她的小腿突然觸到金屬扶梯。生銹的階梯上覆著淡水貝類,觸感如同老教父臨終時脖頸上生長的腫瘤。當她的指尖摸索到扶梯側面凸起的五芒星徽記,被冰水麻痹的聲帶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嗚咽——這是“緘默者“第三代教父在禁酒時期修建的走私通道。
沿著扶梯下沉二十米,防水應急燈突然亮起。李麒麟撞進灌滿空氣的密封艙,嘔吐物混著血水在防彈玻璃上畫出詭異的圖騰。她顫抖著撕開左腿絲襪,大腿內側的皮下植入芯片正在發燙,那是三年前脫離組織時,情報官盧卡用吻別做掩護植入的追蹤器。
“你還活著。“突然響起的西西里方言讓她渾身僵直。密封艙液晶屏亮起雪花,漸漸浮現出盧卡叼著雪茄的臉,他身后是巴勒莫總部布滿彈孔的大理石墻,墻上掛著的獵槍槍管里插著新鮮的白玫瑰。
李麒麟的牙齒將下唇咬出血珠:“你早知道今天?“她注意到盧卡領口別著的銀質骷髏胸針,那是“緘默者“高級干部在清洗行動中才會佩戴的信物。屏幕右下角跳動的日期顯示,此刻西西里正是清晨六點——三年前她與馬克私奔的時刻。
盧卡吐出的煙圈在屏幕上暈開成絞刑架的輪廓:“老教父臨終前說,背叛者的血會流回最初的子宮。“他的手指撫摸著監控畫面里漂浮的嬰兒奶嘴,“你女兒咽氣時,眼睛像極了1989年死在密道里的瑪琳娜。“
記憶如子彈穿透太陽穴。李麒麟突然想起十八歲那年,她奉命處決的俄羅斯女間諜。那個金發女人在密道盡頭分娩時,臍帶纏繞在走私威士忌的木箱釘子上。當時盧卡握著她的手扣動扳機,新生兒的哭聲混著消音手槍的悶響,成為她每個噩夢的固定配樂。
密封艙突然劇烈震動,頭頂傳來破冰船的螺旋槳聲。李麒麟在搖晃中看見自己映在防彈玻璃上的倒影——夏暖暖的靈魂正在從這具傷痕累累的軀體里滲出,就像當年瑪琳娜分娩時流出的羊水。
“你知道密道盡頭有什么。“盧卡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他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露出心口處嶄新的刀疤,“你丈夫的祖父,1957年就是在這里被做成了冰雕。“
李麒麟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她想起三個月前帶孩子們參觀芝加哥冰雕展時,馬克對那座持槍天使雕像異常癡迷。此刻回憶中的冰雕面容,竟與安全屋全家福里丈夫微笑時的法令紋完美重合。
當第二波震感襲來時,她突然撞開密封艙底部的暗格。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器官標本漂浮而出,其中一顆布滿彈孔的心臟標本標簽上,赫然寫著馬克祖父的名字。標本瓶底部粘著的美元金幣,正是老教父陪葬品清單上缺失的1948年鑄幣。
“歡迎回家,我的血玫瑰。“盧卡切斷通訊前,將雪茄按滅在鏡頭前。李麒麟看見燃燒的煙頭在屏幕上燙出的黑洞,形狀與艾米麗胸口彈孔完全一致。她瘋狂撕開所有暗格,在找到那支用圣母像燭臺改造的沖鋒槍時,突然發現槍托上刻著湯米牙牙學語時寫錯的“媽媽“。
破冰船的探照燈穿透冰層時,李麒麟已經換上暗格里的貂皮大衣。當她踹開通往地下河道的閘門,腥臭的風裹著西西里海藻的氣息撲面而來。漂浮的尸體中有張熟悉的面孔——那是三小時前在加油站便利店,多找給她兩美元零錢的墨西哥裔收銀員。
沖鋒槍掃射聲在密道里回蕩,李麒麟踏著彈殼向前狂奔。在拐過第三個彎道時,她看見巖壁上用經血畫著的箭頭——這正是她十八歲第一次執行任務時留下的路標。箭頭下方釘著張泛黃的照片,馬克與FBI局長的握手畫面被匕首釘在1947年走私烈酒的賬本上。
當晨曦從密道盡頭滲入時,李麒麟的貂皮大衣已浸透血水。她站在懸崖般的排水口,下方三百米處的地中海波濤中,三艘懸掛黑手黨族旗的游艇正在組成歡迎隊形。咸澀的海風掀起她耳邊的碎發,那枚染血的馴鹿耳釘突然墜入深淵,在撞上礁石的瞬間,她聽見艾米麗臨終前的那聲“媽媽“化作海鷗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