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一天,從好天氣,好心情開始。
這天,曉鎮的早市里像往常一樣熱鬧。早市上有賣早點的店鋪,有小商販在地上擺攤,有農民在地上賣菜,有屠夫在自己的案板上殺豬殺牛……雖比不上大城市的應有盡有,可曉鎮的人們怡然自樂,享受寧靜淳樸的生活。
李記早點是眾所周知的拉面老手老李開的,曉鎮的人都愛來這家店吃早點,老李最擅長的就是拉拉面,人們最愛吃的也是拉面,因此一直受歡迎。可有些人吃久了后就選擇去別的地方嘗鮮,其他的早點鋪中,屬老張面館的生意最興隆了,這家店里不僅有拉面,還有粉,也深受人們的喜愛。
曉鎮的人口不少,以中年人居多,近幾年經濟發展了一些,新出生的嬰兒也多了,大街小巷都能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和孩子們玩耍時的笑聲,大人們見了也跟著笑,說這是“新鮮的生命的聲音”。
當然年輕人也不少,但愛上早市的年輕人不怎么多,他們更愿意在房間里睡覺。除非逢年過節時,才被父母拖拽著拉上街吃早點,走親戚。愛上早市的年輕人大多就是情侶了,他們早早的約定好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互相見面,手拉著手逛早市。他們遇到熟人會有禮貌的打聲招呼,至于不認識他們的人,看見了也不會說些什么不友好的話,只草草看兩眼,就擦身而過,或者不會注意到這對情侶,他們說年輕人談念愛很正常。
崔宇修和向晴就是曉鎮那種典型的情侶,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后,每天如膠似漆。崔宇修比向晴小兩歲,依然在一起五年多。
曉鎮有兩所幼兒園,兩所小學,一所高中,沒有大學。他們雖然在一所幼兒園、小學、高中,可直到高中崔宇修才完完全全的注意到了向晴,并且喜歡上了她,因為此前向晴不怎么出家門和教室門,兩人很難有機會接觸。在考上同一所大學之后,崔宇修開始了追求向晴的道路,在大一結束的暑假期間,兩人終于在一起。今年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五年,依舊甜蜜如初。
有一次早晨,崔宇修聽她的母親說向晴還在睡覺,索性在向晴家門口等了她幾個小時,快中午了向晴才起來。拉開窗簾便看見了她的男朋友在樓下,她收拾完自己后去問他,他說不想打擾自己睡覺,回家的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見面,就直接在這兒等了。從第二天開始,他們約定好早點起床去逛早市,中午兩人各自回家,下午吃完晚飯就去散步,晚上由崔宇修送向晴回家。兩家就隔了條巷子,很方便也順路,雙方的父母也認識,是好朋友,經常約在一起打牌,聚會。
今天崔宇修和向晴同往常一樣起得很早,崔宇修穿過巷子來到向晴家,一如往常的站在她家門口,等待著向晴出門。向晴的母親見了,都會偷著笑兩聲,然后說:“這小子對我姑娘可真上心。”
此時是冬季。
崔宇修在向晴家門口走來走去。他裹著棉襖,手插在兜里,圍了圍巾,鼻子挺拔,吸著冷氣,耳朵被冷風凍紅了。他的身高不低于180,放在曉鎮男性里就是英俊瀟灑的形象。當然,向晴妍姿艷質,朱唇粉面,長著一張娃娃臉。高中時被許多男生追求,因為崔宇修的存在,后來這些人都不知去向。過了這么多年,向晴風韻猶存,只是稚氣慢慢從臉上褪去,多了些成熟的樣貌,大多數男人見了還是心動。大多曉鎮里的人對他們的評價:郎才女貌。
向晴下來了,她戴著粉色絨圍巾,穿著裙子,外面套著黃色的棉襖,棉襖很修身也很長,蓋住了她的大腿,腿上穿了厚厚的絲襪。她的臉上還掛著甜甜的笑容,像是可以融化掉白雪。
“走吧,去看看吃什么早點。”崔宇修笑著說。
“好。”
兩人牽起手,在去早市的路上時依然聊著天。
崔宇修說:“過幾個月我要辦一場畫展了,到時候帶你一起看看。”
“嗯。之前怎么沒有辦過?”
“因為以前我的思維被局限在畫花花草草上了,直到偶然畫過一次你,我才發現畫畫的主題也可以是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之后我嘗試畫過很多東西:人、動物、植物、自然、建筑……漸漸的,我的主題改變了,想畫的東西也變多了,只留下了幾幅我認為畫得不錯的人,尤其是你,我很喜歡。”
向晴在心里竊喜,不一會兒,她又問:
“那現在呢?為什么想到要辦畫展了?”
“因為我覺得我畫的畫夠多了,再自己一個人畫的話會找不到方向,停在原地,卡殼。我想把我的畫作展示出來,讓大家都看到,”崔宇修補充道,“碰巧我挑出來的那幾幅畫是你。”
向晴抿嘴笑了笑,點點頭。
須臾,兩人到了早市。依舊熱鬧,他們選擇去李記拉面吃拉面,路過賣豆漿油條的小店面,他們便各自買了一杯豆漿和甜味豆腐腦。
崔宇修問:“甜的豆腐腦好喝還是咸的豆腐腦好喝?”
向晴沒有猶豫:
“甜的!我就愛喝甜的豆腐腦。”
說著,向晴戳開豆腐腦,呼呼喝了下去。崔宇修見了,只寵溺地笑了笑。
他們吃完早點后又在早市逛了逛,走到一家粉嫩的飾品店,向晴站住:
“我想去里面逛逛。”
“好,去看看有什么喜歡的,我給你付錢。”
向晴對著崔宇修笑,牽著手走進了店里。
向晴進門一眼就看中了一個淡綠色的發箍,上面粘著一個迷你的綠色小恐龍,她笑了笑,拿起發箍對崔宇修說:
“這個發箍還挺適合你的。”
崔宇修看了眼,覺得太可愛了,嘗試拒絕:
“有點太可愛了吧……我一個男生,戴這個發箍……”
向晴說:“有什么的,你長得那么秀氣,就適合可可愛愛的,我喜歡。”
崔宇修也不好再說不是,默默接過發箍戴在頭上,對著鏡子看來看去,似乎在找接受它的理由。
向晴看他這樣,忍俊不禁。看著一面墻的各樣各式的發箍,給自己也挑了個黃色的向日葵的樣式——向晴最喜歡的花的品種。
崔宇修夸獎道:“襯你的衣服,托你的人。”
向晴高興:“戴著了就不要摘下來了噢。”
崔宇修點頭。
兩人走向收銀臺。“請問我們頭上的兩個發箍多少錢?”崔宇修指了指他們頭上的發箍。
“八元。”
崔宇修邊掏錢邊說:“好。”
出了店,兩人便像往常那樣去四處看看,去店里逛逛,看看有沒有什么自己心儀的東西。他們會像往常那樣一直玩到中午。
好像他們只要陪在對方身邊,玩多久都不會感覺累和疲憊。
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了。
冬天過了大半。臨近春節,每條巷子里都充滿了熱鬧的氣息,小孩兒們在巷子里追趕來、追逐去;每家每戶的門前都掛起了五顏六色的燈籠,到晚上時,燈籠五彩繽紛的亮起;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尤其是小孩子,他們每年最期待的就是春節了,春節又叫過年,這是一年的節日中最盛大的節日。每家每戶都在清理家里,把自己的家打掃得干干凈凈,掉了漆的東西就重新刷上色,在陽光的沐浴下曬干。當家里的大人們忙前忙后準備年貨時,小孩子們就把吃的裝進自己的口袋,然后跑去好朋友家里玩兒,一起分享年貨。那時候,老老少少都在街上買新衣服,每個人都是真的開心,每條街上都擠滿了人,小孩子們則是最興奮的,在大街上竄來竄去,到處跑,到處去看看,也不怕走丟了,鄰里街坊都熟悉。臘月之后人們便開始忙,一直到春節,可誰也沒說自己忙,說是:“喜慶”!等到春節時,大人依次去鄰里拜年,在家里留人,好讓別人拜年時家里有人,小孩就去找長輩要紅包,運氣好的還能拿到大紅包。
春節前是最熱鬧的時候,最緊張的時候,也是春節的氣息最濃的時候,好似春節已經來到了,到春節過去了,那股濃濃的氣息才慢慢散去,人們才會真的開始說“忙”了!
崔宇修和向晴在大年初一時只匆匆見了一面——向晴和母親留在家里招待來拜年的人。崔宇修要走時,向晴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棗子和一把糖。她紅著臉說:“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崔宇修朝她笑,回了聲新年快樂。
向晴的母親注視著這一切。
那時候正是早上八點多鐘,朝陽剛剛立在天邊,崔宇修走后向晴仍然站在門口等人來,互相拜年祝福,然后給他們那吃的。
過了幾個小時,拜年的熱潮逐漸褪去,向晴隨著母親去做午飯了,父親在外和好友打牌,到了過年,他們才會說玩小錢的。她知道這幾天會很少見面,兩人都要四處拜年,沒時間,和崔宇修在一起后年年都是如此。向晴想著,今年這七天怎么過。母親突然開口:
“晴晴,你認為那個宇修怎么樣?”
向晴聽著這話,反應了一會兒,答道:“挺好的,雖然我比他大兩歲,但是是他很照顧我。經過這幾年的相處,我發現他也有熱愛的夢想,他在愛的人和夢想中沒有選擇,而是兩邊都做得很好。有時候我都會認為他比我還成熟,有些思想看得比我還深。總之,我認為他很好。”
向晴的母親思索了一會兒,說:
“那你們都談戀愛這么久了,不考慮考慮結婚的事兒嗎?”
向晴愣住了,崔宇修從沒向她提過,可能是覺得向晴不會同意吧……
“他沒說過,我也就沒想過。”
“那我說早點兒,讓你先想想,別到時候他突然向你求婚,你回神都回不過來。”
向晴嗯了一聲,繼續幫母親打下手。心里還耿耿于懷。
春節那幾天,向晴和崔宇修沒見過面了,向晴跟著父母去親戚家拜年,每天快晚上了才回來,向晴也不知道崔宇修的近況怎么樣了。
春節結束了……
春節的余震還沒結束……
這場余震一直延續到了元宵節才結束。
曉鎮的人們又開始忙了,在外地打工的人們又回到了外地,在學校上學的學生們又回到了學校上課……
曉鎮那短暫的熱烈洶涌轉換成了寂靜冷漠。
梅雨時節前雨就開始下個不停,奇怪的是這場奇怪的雨一直快到五月還沒停。曉鎮的地面每天都落滿了雨,杏樹上的杏花被雨打濕落在地上,那嬌嫩,似有我見猶憐之感。不過幾分鐘,它便被來往的人踩踏成碎片,順著雨水滑進下水道。
向晴在奇怪的雨不停落下前便從未見過崔宇修了。奇怪。去他家找他,他也不在,父母也說不知道,可能跟著親戚去外地了。向晴讓他們有消息就和她說,他們說一定。
向晴發現崔宇修不見了是在陽歷二月末,那時候春節的余震剛剛結束,曉鎮剛剛恢復平靜,崔宇修一直沒找過她,沒和她一起出游于曉鎮的早市或是下午晚餐之后的散步了。可是向晴沒有多想,只是在公共電話亭給崔宇修打了電話——
“喂?崔宇修,你在哪里?”
“我,我在外面。”
“那你在干嘛?我們都有好久沒有見面了……”向晴委屈地對崔宇修撒嬌。
崔宇修很吃這套,覺得她很可愛。他說話也很軟:
“我不是說過嗎,我會辦一場畫展,我現在在看場地呢。”
向晴慢慢吐出四個字:
“我想你了……”
“我知道。是我忽略你的感受了,對不起。可是我最近是真的很忙,所以就沒有時間去找你,沒有辦法陪你一起逛早市散步了。我知道你會覺得很孤單的,可是,我這段時間都不能去找你了,我真的很抱歉……晴晴,等我有時間了一定會去陪你,陪你做更多的事情,陪你看山看水,好不好?”
向晴訴說了心里的委屈,也得到了反饋,自然心情好多了。大方回答:
“沒事沒事,既然你有事情要忙,我就沒什么好怪你的了,我體諒你。等你忙完,咱們就去看山看水,說好的!”
“嗯!和你說好的。”
隨后便掛了電話,向晴還有些不舍,但是心里已經不那么難受了,她的日子也有了盼頭,盼望他忙完來找她。
最終確定了,畫展辦在五月中旬,到時候崔宇修和向晴一起出場。這是崔宇修親口對向晴說的。
三月已經過了上旬,天氣卻沒有變化,奇怪的雨沒有停下,時不時還刮起冷風,崔宇修終于來找她了。這是一天午后,崔宇修撐著雨傘,裹著棉襖站在她家門口,他本來是要進向晴家的門的,可是他又想到自己貿然進人家的家門不好,就一直站在門口,等著向晴。
向晴一聽母親說崔宇修來找他了,高興地從床上彈射起來,快速穿好衣服下樓,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一段時間不見面了,他們都很想念雙方。向晴飛奔著下樓,到了最后幾步路,她放慢腳步望向門口,真的看見一個男人撐著雨傘站在那兒,她走進了,看清楚了,就是崔宇修!她恨不得馬上和他抱在一起。她不顧自己沒打傘,一路跑過去,張開雙臂,嘴里還喊著“崔宇修”這個名字,她面露笑容,像是當初剛在一起的模樣,藏不住的高興。崔宇修聽見了,也張開了雙臂,笑得開心,輕輕走向她,等待她撲進自己的懷里,下一秒兩人便相擁在一起,好一會兒才分開。雖然在冷冷的天相見,可是心卻不是冷冷的,是被捂得暖暖的。
向晴看著面前的男人,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終于看見他了,她看了他好久,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被了如指掌的他軟軟哄道:
“不要哭出來啦,晴晴!我這不是都站在了你面前嗎?應該是要笑出來呀!”
向晴點點頭,嗯了一聲,躲進了他的懷抱。
崔宇修心疼道:“你真傻,下雨了怎么不打傘就跑過來呢?”
“因為我好激動啊,我們這么久沒見面了,突然看見你,就是想快點到你身邊來,不想再分開了。”
兩人站在向晴家門口好一會兒,崔宇修終于說:
“咱們去散散步吧。”
那雙盯著她看的晶瑩的眼睛像是在發光,眉眼彎彎,勢不可擋。
向晴也盯著他看,也眉眼彎彎,答道:
“好。”
說著兩人就牽起手,肩并著肩走在冷風里。
其實崔宇修流淚了,只是他藏得很好,沒有被看見。
走到一個池塘邊,兩人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崔宇修突然說:“還記得嗎?我們那時談戀愛的時候還都很懵懂呢。”
向晴像是在回憶。“是呀,才大學,你當時給我表白,我都臉紅了。”
“為什么?”
“因為猝不及防呀。好朋友,好鄰里,居然給我表白了。”
“那你當時對我是什么感覺?”
向晴想了想,回答:“有點好感,但是我覺得還沒到那一步。”
崔宇修笑了。“你還不是當場就同意了嗎?”
“那是因為你選在操場表白!那么多人,我還敢不同意嗎?你就是知道我會尷尬才故意的。但實話說,我沒想你會喜歡我。”
“為什么?”
“因為你人品挺好的,我覺得比較和我相配。你也挺有才華的,長得也帥,還健身,會保護人。挺吸引我的。”
崔宇修贊同的點了點頭。
向晴說:“讓我心動的那次,是我大三的時候,晚上回學校的路上被人跟蹤,我被嚇得不行,結果你突然出現把那個人趕走了,我又驚喜又后怕,是你和我一起回學校,在路上安慰我。雖然英雄救美這種情節我看過,但真發生在我身上時我也拒絕不了。”崔宇修深情的看著她,她繼續道,“還有一次,我剛要離開圖書館,剛起身就發現我來例假了,室友都沒和我一起,是你發現了我的窘迫,幫我去買了衛生巾,不然我都不知道得在那兒坐多久。”
向晴閉上了眼睛,陷入美好的回憶。
崔宇修不懷好意的笑:
“我故意的。”
向晴聽到這話,睜開眼睛,看著他,等他開口。
“我那時候一直在偷偷地觀察你。好多次偶遇都是我自己制造出來的,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你的行蹤了,也習慣了你的行蹤。”
“聽你說怎么有點兒嚇人呢?”
“我知道我這樣很沒禮貌,也很像有病似的或者變態,但是如果不這樣我就不知道你喜歡干什么,喜歡待在哪里,因為你的朋友我不認識,也不好主動認識,所以就只好用這種手段了。”
“沒什么的。其實我反倒覺得你挺溫暖的,沒有干什么很過的事情,而且我喜歡這種保護欲。”
……
這一下午他們聊了很多,很久,更多的是他們的戀愛歷程和美好的回憶,這個話題崔宇修始終沒有翻過去,他暗暗提起不下五次。向晴沒有察覺。
最后他們聊到未來,崔宇修說我會像以前一樣保護你……
情到深處,崔宇修緩緩碰上向晴的嘴唇,向晴紅了臉,這五年的時間里,認真數起來,他們沒有親過幾次。崔宇修吻了她兩次,第一次是輕輕的碰到,第二次,崔宇修熱烈的吻了上去,向晴也回應他,不僅是在吻上,更是在他們的感情上。
崔宇修偷偷掉下了眼淚,這一次向晴察覺到了,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是她沒有說破,這么多年了,她了解自己的男朋友,感性。
奇怪的雨一連下到五月,向晴也再沒見過崔宇修,她認為是崔宇修在忙畫展的事情,就沒有多想。直到畫展那天,奇怪的雨終于小了,慢慢的,烏云散開了,白云出來了,太陽也隨之移了出來,連風也是暖暖的,還帶著點兒甜的味道。
向晴看著天空,心情也隨著好起來了,她先是去電話亭給崔宇修打了一通電話,沒接,她又打了一次,還是沒接。她想,應該是給自己準備了驚喜吧,正好之前崔宇修給自己提起過辦畫展的地方,自己去也不是不行。
不一會兒她就到了辦畫展的地方,可這里很冷清,沒有幾個人,除過自己,其他的人都是路過。這地方有個名字——寧靜的愛。這名字被突出顯示,而且還加上了氛圍燈,讓它能夠一直發光,變換顏色。
向晴認為崔宇修在里面等她,便懷著期待的心情走了進去。里面也是空無一人。只有被五彩細繩吊在空中的白熾燈在工作。崔宇修將畫展的環境做得很美,一進門看不見畫,只有一望無際的白熾燈和放映器在循環播放的流星雨,頭頂是玻璃天花板,被陽光照射時能夠發出彩色的光,只有里面看得見如此這般的色彩,在外面只能看見厚厚的玻璃層。
向晴心想崔宇修很用心。她繼續向前走。走至盡頭有一處拐彎,拐彎處的后面被門簾擋住,十分有神秘感。她拉開門簾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崔宇修的畫作,這里有兩個拐彎,三十多幅畫,全都在被展示。她走到最里面時,只有兩幅畫,一幅是向晴,另一幅是向日葵和鳶尾花——崔宇修最喜歡的花是鳶尾花。
直到這里,向晴仍然沒有看見崔宇修,她感到很疑惑,突然看見另一幅畫的后面是空的,有一張粉色的信封,她抽出來,打開信封后將信封放在一個臺子上,信封里有一張紙條,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向晴看著信,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她飛快的跑出這個地方,打出租車車回家。
她來到崔宇修家門口,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到崔宇修家門口,她之前也只是站在這里,沒有進過他家門。現在,崔宇修家門口只剩一片荒涼,她心里想:他們一家人什么時候搬走的?為什么要搬走?
向晴拿起紙條,蹲在角落看了起來。
上面清楚的寫著,崔宇修要和向晴分手,他感到累了,對向晴的感情沒那么濃烈了,自己配不上向晴,是他影響了向晴的前途……
崔宇修的話很絕情,可紙上殘留的干了的眼淚暴露了他的謊話。說明,他狠著心寫下的話,是違心的。
向晴依然蹲在那里,她的眼神有點呆,不知道該干嘛、去哪兒。后一秒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似的,瘋狂的跑去電話亭,一遍遍的打著崔宇修的電話,可電話那頭一直是:“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向晴急哭了,卻不知道能干什么,她在原地跺腳,不停地說:“接電話呀,接電話呀……為什么不接電話呢……”
她一直打,崔宇修那頭一直沒接。她不知道崔宇修為什么做決定的如此突然,明明前一段時間好不容易見面了,現在又突然說分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了?向晴通通不清楚,她想要解釋,她想要反饋,她想要他接電話。
到最后向晴不打了,一直反復這個動作,她的手都麻了。她回家了,失魂落魄的回家了。
向晴看見母親在廚房做飯,她去問母親,母親說他們家早在上個月就搬走了,向晴卻不知道……崔宇修沒和她說。她去問在客廳里看電視的父親,父親說他們家出了事,具體什么事他也沒問,但他們一家走的很匆忙,應該是急事。
向晴只問到這些,她回房間了,將字條放在桌子上,倒在床上,失魂落魄般。顯然她還沒反應過來,因為這陣子他們沒見,有時間讓她冷靜。
可過了幾天,她突然意識到了崔宇修要和她分手,卻沒有準確的原因,向晴預感崔宇修一定有什么事沒和她說,可她卻想不到是什么事。
就這么在猜想中過了幾個月,向晴有點受不了了,她費力找到和崔宇修最好的朋友,問他:
“崔宇修怎么了?”
那朋友說:“他沒事,就是不想繼續下去這段關系而已。”
向晴還是不信,追問到底,那朋友說:
“崔宇修說你很虛偽,就仗著自己好看,高高在上……”
向晴不可思議,自己相處了五年多的男朋友居然會這么說自己,她實在是不相信這番話。她覺得再這么問下去沒有結果,這時,那朋友又說:
“等到你和宇修六周年紀念那天,你來找我,在宇修辦畫展的地方見面,僅限那一天。”
向晴雖然疑惑,但她信了那朋友說的話。“好。”
向晴挨過一個月,終于到了這一天,天氣格外的好。向晴在去的路上遇到交通堵塞,她只好自己跑著去,不敢耽誤了時間。
到地方,那朋友早早的等在門口。“走吧,去見他。”
向晴激動壞了,腿都走不直。艱難的來到最里面——也就是只有那兩幅畫的地方,崔宇修不在,向晴的臉冷了下來。
“他人呢?”
那朋友沒回話,只顧著辦自己的事。向晴四處看,希望能見到他。
那朋友是拿的那信封里的U盤,向晴沒注意到的U盤。
“晴晴……”向晴愣了一下,回頭,只看見了那朋友和播放器里的崔宇修,“抱歉,我的畫展也沒有和你一起去看,我們的六周年紀念日也不能和你一起過了,你的后半生我也不能參與了……這只是我的貪心,或許我們根本沒有六周年紀念日了。現在終于可以和你坦白了,我得了不能醫治的病,在查出來的時候我也很絕望,我問過醫生,他說根本沒有一點辦法……抱歉,選在這一天給你坦白是希望你今天能夠開心的度過我們的紀念日,然后明天、后天、未來都不會有我的存在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自己走夜路,要習慣沒有我的日子……本來那天下午我是想和你求婚的,可是聽到你說我們的以后,我突然就沒有私心了,我希望你找到一個比我還好的人,能夠讓你托付一生的人,真心對你的人……我知道你會找我的朋友問我,所以你不要怪他,是我讓他那么說的,你不要相信,都不是真的,我沒有想詆毀你,我只是想讓你忘記我忘記的快一些,但是我現在坦白了,應該是個漫長的過程吧……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我很緊張,腦子里的話都忘了,我只能著眼于現在對你說一說話……對了,你不用來找我,這時候的我應該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又或許我在大海、森林、高山……一切自由的地方……最后,我許愿晴晴平安健康,祝晴晴事事順遂!要開開心心的,多笑笑!……”
……
最后的畫面是他笑了,向晴也跟著笑了,可是兩人的淚如同水般涌出,最后只剩向晴。那朋友識趣的沒打擾她,只是拿出了崔宇修的遺物——為向晴準備的戒指,向晴為他買的發箍,向晴送他的生日禮物,崔宇修的筆記本……對她說:“他說本來這些東西不想給你的,怕你一直記得他,他說那太對不起你了,就拜托我把這些拿給你。你別怪他,他只是……有苦難言。”
向晴搖了搖頭:
“我沒怪他。我只是覺得我沒察覺到,沒能陪著他到生命盡頭……”
向晴接過遺物,道了聲謝謝,便轉頭走了。她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差異,走出那地方時人們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只記得她好像笑了,又好像是皮笑了,又或許是她在憋淚。
向晴沒有郁郁寡歡,過了幾年她仍然不能釋懷,可她身邊多了個照顧她的男人,會接她下班,會保護她,會陪她一起走夜路,會在她來例假時幫她買衛生巾,會幫她撐傘……總之他人很好,對向晴也很好,雙方父母都很滿意。過幾年,他們就準備結婚了。
向晴想:崔宇修,你在那邊,應該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