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雪三年前就開始研究這次旅行計劃，她看了很多網絡攻略，研究停經車站和航班的信息，路途中可以順便游覽的熱門景點，景點門票的領取方式，價格；周圍住宿情況，計算費用，提前訂好酒店；查找相關城市地圖和導航方法，約好當地留學生做向導；記住大使館的地址以備不時之需。

她甚至考慮了薛海對”大型陸生真菌”的過敏情況而放棄了正宗俄羅斯奶油蘑菇濃湯的套餐，也放棄了因他的家族遺傳性高血壓而必須打卡的愛斯基摩，祖傳土特產“鹽漬大魚干”。

當然，現在都不用再小心考慮了，因為這個人已經不會再來打擾她的生活了，有點解氣，但也悵然若失。

她幾乎按原定計劃，收拾好滑雪服，羽絨服，靴子，和里面的幾件換洗衣服。運動服最合適。當然，現在，也可以加幾件適合這個年紀的露肩裝，當晚禮服，反正不占地方。洗漱用品，還有一次性的床單，枕巾，最最重要是水壺和錢，還有證件包包。還帶了一個防狼手電筒。一個箱子，不能超重，盡量能一個人自由行動。畢竟啊，她沒有“保鏢”了。

她把放機票，證件的防盜包放在床頭，錢呢，放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她帶著行李出發去了機場。坐了兩個小時地鐵，等了一個小時的航班延誤，她趕著最后一班紅眼飛機，踏上了去俄羅斯的路。

坐上飛機，關好手機電腦，羅雪放松了神經，攤在座椅中，座位靠窗，這樣可以在萬里無云時看到陸地的風景。

羅雪在小學時經常聽外婆給她講故事，都是歷史文獻中的記載。還看過外婆臨摹的畫，和書法。

外婆沒退休時是考古隊員，年輕時專業學習很扎實，可以默寫任何看過的書畫，筆記，像是湖北云夢《睡虎地秦簡》、四川青木《郝家坪木牘》、甘肅天水《放馬灘戰國秦簡》、湖北江陵《獄山秦簡》、湖北云夢《龍崗秦簡》、湖北江陵《楊家山秦簡》、湖北江陵《王家臺秦簡》、湖北沙市《周家臺秦簡》、湖南龍山《里耶秦簡》、湖北《岳麓書院館藏秦簡》、《北大秦簡》、《青川木牘》、《居延漢簡》、《河北定縣40號漢墓竹簡》、《曾侯乙墓漢簡》、《安徽阜陽雙古堆漢簡》、《青海大通縣上孫家寨漢簡》、《張家山漢簡》、《銀雀山竹簡》、《馬王堆帛書竹簡》、《阮陵虎溪山漢簡》、《成都老官山漢簡》還有《敦煌遺書》、還有數不盡的書畫、雕刻、塑像藝術作品，其中包羅農林牧副漁、政律、藝術、文化等豐富的內容。

這些對專業人員而言是取之不盡的寶庫，而對羅雪而言，是童年的歌謠，是記憶里的故事，是夢中的神話。童年的羅雪，多數時間是與專研考古學的外公、外婆在一起的，外公是個瘦小精干的老頭，頭上總是干凈的發亮，一身勞動藍，洗的干凈掉色，不舍得換。外婆是個中等身材，經常笑意盈盈的，和藹可親的老人，彎月般一雙眼，觀察羅雪的成長，用學識開拓她的眼界，引導她找到自己所愛。

羅雪高考時考了兩次，外婆在她第一次無法考上心中的醫學院時，尊重她的意見，說服羅雪的父母讓她復讀了一年，第二年羅雪考上了滿意的學校。

外婆在羅雪上研究生期間，去世的，是在奧運會時去世的，她在實習，沒有時間回家陪伴老人最后一段，終身遺憾。這次，她是替外婆去的，外婆由于年輕時的野外考古工作，長期餐風露宿，營養不良，身體不好，晚年總是念著要去冬宮看當年被沙皇時期的商人擄走的敦煌文物、黑河的西夏文物，可惜，當時因為鐵路還沒建好，去不了，現今，希京通了開往俄羅斯的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專列，穩定舒適，羅雪想著，如果外婆還在，一定帶著她老人家去完成夙愿。

恍惚間，她恍然見到唐朝傳說中的西夏祖先拓跋氏，從當時的夏州也就是山西出生，靠著北疆塞外的牛乳小米，長途跋涉，來到一片綠洲，繁衍生息，他們選舉了六個英武強壯，高大威猛的勇士，帶領他們一路征戰，平定黃巢起義軍，被唐朝賜國姓李，一路征戰，到了黑石頭山，在此立國，名曰夏國。

西夏國掠過敦煌，征服了回鶻，征收關稅，他們自己本來的屬地地處河套地區的夏州、涼州，北國邊塞，物產不多，僅僅夠溫飽，依靠回鶻的豐富物產，他們漸漸建立起宮殿，倉室，開始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貿易，黃金，精美的木雕，貿易金器，書畫，陶瓷，銅器，印刷品，紡織產品積累了大量財富。

美麗的西夏姑娘圍著鮮艷的衣衫，裊娜依在駱駝背上，出城游玩，又或者被帶到宋遼等地。

西夏黑水城中崇尚水城文化，有水系，外面黃沙滿天，城內溪水潺潺。城市原本都是土房子，漸漸秦磚漢瓦，堆砌裝潢，大路兩邊有販貨的小店，有糧食，首飾，香料，書籍，布匹，抬頭看，大戶人家的屋瓦刻著長壽平安，這時屋子里跑出一個小賊偷了店家的東西，巡邏的小吏抓住他要送他見官，前頭走來了剛抄寫好律令的傳送官要回屬地，來處是大路盡頭的皇宮和神廟，里面搜集了無數奇珍異寶，還有每日送出的政令，法律，官吏根據農時匯報田產情況，外來人員在政府進行信息登記。忽而一陣陣駝鈴輕響，驚醒了搖籃里的孩子，也驚醒了羅雪。

座位在引擎邊，基本睡不踏實，經濟艙的座位，是伸不開腿，彎不下腰，不敢多喝水，怕上廁所，可空少，空姐比呼吸科的護士妹妹還勤快，一輪輪地給你送，不喝不排尿就好不了的那一種，搞得騎虎難下。終于，憋不住了，有幾個同仁也是一樣的情況吧，都難堪的站在過道，也沒分男女廁所，你說可怎么辦？

“你也上啊！”

“額，是啊，那個你先”

“啊，謝謝啊！”

我去，你不應該說女士優先嗎？

現在的男人，怎么都這樣？

活該他上廁所遇到氣流，

就這樣，一路顛簸，到了圣彼得堡。冬宮的金屋，夏宮的噴泉，葉卡捷琳娜宮那成噸琥珀鑄就的輝煌，如糖果般的滴血大教堂，就在我的腳下。我就要來了。

雖然是四月了，地處寒帶，凌晨的莫斯科，寒風依然冷冽。

因為是低價票，我拉著行李一路從航站樓的最遠處，機場的最邊緣向著航站樓走去，幾十分鐘的路程，與同航班，同目的地的兩個背包客大學生聊了起來。

“姐姐，你要去哪里呀！我們要去冬宮玩呢”

“我也去呀！你們找好旅館了沒？”

“沒呀！”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父母會擔心的”

“不會呀！反正這個時候是旺季，總會有同行的呀！我們都成年啦！都大三了，有啥好怕的！”

羅雪突然露出姨母笑，這倆孩子，肯定沒跟家長說，他們要來的是俄羅斯。以為農家樂呢！自己要是個人販子估計早把她倆裝多大箱子都想好了。

大三，自己五年制本科三年碩士再加住院醫，以及三年考醫師資格，加起來，估計他們比自己小個八九歲左右，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心里突然想起自己在大三時，也是這般，一旦有了理想，必須排除萬難，例行實踐。

當年，她想考研，于是就獨自一人，每天最后一個離開自習室，經過兩年的努力考上理想的學校。如果沒有那時的努力，也不會遇見薛海，也不會改變自己為醫學，保持孑然一身的想法。

帶著倆個孩子，她們來到了她定好的旅店，一棟有些年頭的旅店，房租很便宜，相當于人民幣一百多一天。她打算在此休息兩天。

整理好東西，放下行李。她帶倆個小姑娘，打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穿過很有歷史感的街道，像發黃的照片，但掩飾不住俄式建筑的多彩瑰麗，和這個彼得大帝，披荊斬棘一手締造的舊時帝都的輝煌。

圣彼得堡，是彼得大帝為征戰波羅的海沿岸地區建造的城市，在蘇聯時期之前作為國家首都，存在了兩百年，所以，以他命名，因為它毗鄰歐洲，具體說，現在毗鄰芬蘭灣，它接受了來自歐洲的一些建筑風格，以及能工巧匠，藝術品風格也與歐洲保持聯系，它的宮殿以巴洛克式建筑為特色，堆金砌玉，不整咱中華文明那些個遮遮掩掩的含蓄美，什么藏寶閣啊，多寶閣啊，太費勁，要奢靡就奢靡的明明白白，各種金子，琥珀，寶石，藝術品，都光溜溜擺在明面上，就怕你看不見！

六月，都是半天開館，所以中午之前就要動身，在旅館吃完早餐，就是大面包，大黃油，大果醬，各種高熱量，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吃到飽，馬上動身去排隊買票。要逛半天還不能吃飯，這時真感覺是自習室占座位的，感覺準備的晚禮服多余了，應該多帶點吃的。

走入大門，穿過歐洲中東展覽館，是遠東展廳，這里有200多件殷商時代的甲骨文，公元1世紀的珍稀絲綢和繡品，敦煌千佛洞以及西夏黑石頭城的雕塑和壁畫的樣品，以及中國的瓷器、琺瑯、漆器、山水和仕女圖。包括3000幅的中國年畫及在泰國以外最多量的泰國雕塑。

她緩緩走過一件件展品，墨跡濃重，紙頁砂澀，滿是長途跋涉，歲月經久的痕跡，經歷戰亂，經歷掠奪，仍無聲傳遞千年歷史，定睛在一份竹簡上。那些西夏文字端正神秘，混合印藏語系的音標與漢子的方塊形體。

記得外婆講過這些字，像漢字，但是是拼讀的。有幾個字好像是講人的職業，來處。這是戶口登記本，再看另一冊，是說一個小偷偷了兩百錢，買了面粉食物，被抓住了，老婆不知道，結果把小偷的胡子刮掉了，還刮了一片頭發。

另一則是說，一個吏本來要在某天按規定抄錄新法律，結果晚了三天，也把胡子刮掉了。這應該是犯罪記錄。

還有一份是說，一個被罰做苦役的犯人嫌天氣熱把赭色的罪犯衣服脫了，在外面呆了一天，被剃了發，還打了一頓。

放眼四周有佛頭無數，泥、木制的雙頭塑像多尊。天爺啊，這是什么大型失竊展覽。

出了博物館，可以去歌舞劇院，羅雪想去看國家舞團的天鵝湖，可時間不夠了。

經過兩天紙醉金迷的眼部大保健，帶著一身的勞累，羅雪與兩個姑娘道別，坐上了去莫斯科的火車。火車票提前兩個月就訂好了，所以拿著證件就可以了。

此時，再有兩年就是2018世界杯了，你能感覺到俄羅斯在為此做著一些準備。修整一些體育場館，疏通道路，建立相關設施呀，等等。

雖然是黑天，但借著鐵道沿途的燈光，隱約感受到北國的豪情萬丈，俄羅斯擁有世界文明的茂密植被，廣袤無垠的森林資源，將其盡收眼底，你能感受到這片土地的生命力之頑強，想著冬季冰天雪地里，這些樹木，其中的動物，人，仍然在此生存，繁衍，不禁感嘆生命力的頑強不屈。

這車，著實沒有國內的穩啊，據統計，他們這里的最高時速不可能高于國內，但是戰斗民族的司機確實是猛啊！不是開戰斗機，或者坦克退役下來的吧……才睡了五個多小時啊。到莫斯科了，天還沒亮。

羅雪拖著行李，陪著路燈下拉長的身影，來到了莫斯科的旅店。這里的房價比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貴了不止一倍呀！

期待著再過一天就能坐上去北極的火車了，心理才平衡了些。

洗了一個熱水澡，吹干頭發，等著吃早飯。

她再次復盤著接下來的計劃，想著美好的冰雪奇緣，睡過了，早餐時間還算趕的上。又是吃到撐的一天。

好吧，這里是權利的中心，騎熊的男人，就在克里姆林宮上班，那個在歐洲被人追殺也不曾想過離開老婆的男人，我們的弗拉基米爾同志！

打車來到了紅廠，遇到了一群跟團中國大媽，氣氛一下就搞起來了，一條條鮮艷的圍巾，一陣陣此起彼伏的“歐耶”，仿佛是天安門廣場一般，氣場瞬間拉滿，此時此刻，梵羅心潮澎湃，何止是中國的幸福指數，全地球的幸福指數怕都是靠中國大媽拉滿的。

“來嘛，姑娘，幫我們照個集體照，要高點，顯臉小，要全部在里面哦，啊呀，太感謝啦！啊呀！你一個人來的呀，老公哪！”

“我單身，阿姨！”

“啊呀？！那么好的姑娘啊！老秦呀！你兒子不是單身嗎？”

“我兒子才大二！老李家兒子不是三十多啦！啊呀！他兒子是銀行噠！”

就這樣羅雪被拉到了一個臨時相親群里。

帶著這份幸福感，羅雪來到了克林姆林宮，自拍打卡，完成目標。

坐著公交來到莫斯科郊外的三一教堂組群，打卡拍照完成。

夕陽下，看著即將入夜的莫斯科，安靜，沉寂。

折騰了四天，蓄積的能量消耗過半，開始充電中。

翌日，羅雪再次洗漱完畢，收拾行囊，穿好運動服，吃到吐，趕上了最后一班去摩爾曼斯克的火車。

已經到了北極圈了，有點滴水成冰的感覺。

下車前，羅雪默默把能穿的都套上了。

這里比想象的更像城市，還以為全是冰雕的圓頂房子，毛皮的帳篷啥的，原來人家愛斯基摩人也是用冰箱的好不。

她下了車，來接待她的那個地接就在等她，是個說英語的瘦高的歐洲人，也沒胡子，也沒有雪橇，也沒有帶禮物，穿著跟她一個牌子的登山服，手套帽子一裹，跟東北老家大表哥似的，大表哥是個混血，比他還順眼些。歐洲人眼睛是藍的，睫毛都是金燦燦的，一眼看上去有點不適應。但過一會，心理想問問他是不是單身。

坐了一陣子車，他說下面的路都是冰，車過不去了。

羅雪穿著厚重的滑雪服，靴子，羽絨服，來到了冰面，天啊！是一群雪橇犬，你能看到所有品種適合拉雪橇的大寶貝，大漂亮，高大雪白的薩摩，愛斯基摩犬，還有眼神純凈的二哈，哈哈哈哈哈。

一看人齊了，那個地接一聲令下，所有犬只，各就各位，瘋跑了起來，有個領隊忠犬在最前，盡忠職守的拼命帶領大家向前沖，風馳電掣，一路滑翔，起飛了，就這么一路高歌猛進，來到了那個夢幻小鎮，冰面的盡頭有一片荒原，零星孤立幾個木屋。屋頂上厚厚積雪，白茫茫，雪融融。

羅雪真的愛這里。

他讓羅雪在屋子里休息一下，晚上十點左右會叫我看極光，不一定有，可能運氣好這兩天會有。

運氣很好，情場失意的回報吧。來的第一天，極光如約而至。

夜里，十二點多，本沒預料到那么運氣，突然有人敲了玻璃，隔著玻璃望過去，那是極光，羅雪顧不得穿好裝備，裹著羽絨服，飛奔了出去，冰面上，宇宙中變幻莫測，萬紫千紅，像傳說中的鯤鵬游動，比女媧煉的彩石絢爛，是敦煌飛天的輕紗飄散人間，鋪天蓋地而來，像命運一般飄忽不定，像未來一般，不可預知，持續到天明。

一夜未眠，困意襲來，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我買了一條土特產，咸的比極光還無法預知。果斷喂了北極狐。它也咸的跑了。

距離年假結束還有兩天，梵羅要回去復命，馬不停蹄回到莫斯科，坐飛機回醫院。

坐在飛機上，座位緊鄰機翼，轟鳴陣陣，羅雪竟然睡著了。睡夢中，外婆拉著她的手，盈盈含笑，指向遠方，那里正上演著外婆講過的故事。

西夏幾百年更迭，內部的腐敗與權力斗爭，突厥與遼金的壯大攻打，地震等天災的降臨，國力衰微，不復從前，終于來到了最后，黑石頭城下，旌旗獵獵，沙塵滾滾，戰鼓震天，四面楚歌，敵人截斷了城內的水源，將西夏軍民圍困城中，軍民將國家寶藏封禁于密道中，等待死亡的來臨，敵人攻入，燒殺搶掠，軍民被盡數屠戮，活下來的女子被擄走做了犧牲。金戈鐵馬，颯踏流星，戰角轟鳴，一陣沙塵暴如末日降臨襲來。無人生還。突然一個氣流不穩，把羅雪驚醒。降落了。

打了專車。

回到宿舍已經夜里了，洗洗睡了。

結束了這次心靈之旅，決定從此安分守己的堅守崗位，為大眾健康謀福祉。

還有，薛海，再見，我們咱也不見了。那樣的美景，無你，也是美好的，生活不會改變，依然繼續。還有，我，曾是那樣愛你。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