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跑步時出現的身體異樣，讓羅雪心有余悸。她就打算去找同事照個超聲。

這天午飯后，看到一身藍色道袍的兩個人坐在門口輸液候診室。其中一個小道士舉著書在背著

“小利物利人，修善修福。

正直代天行化，慈祥為國救民。

忠主孝親，敬兄信友。

報答四恩，廣行三教。

濟急如濟涸轍之魚，救危如救密羅之雀。

矜孤恤寡，敬老憐貧。

勿因私仇，使人兄弟不和。

勿因小利，使人父子不睦。

勿倚權勢而辱善良，勿恃富豪而欺窮困。

剪礙道之荊棘，除當途之瓦石。

修數百年崎嶇之路，造千萬人來往之橋。

垂訓以格人非，捐貲以成人美。

作事須循天理，出言要順人心。

見先哲于羹墻，慎獨知于衾影。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百福駢臻，千祥云集。”

嗐，中國小同學哪里都要全文背誦。

還沒反應過來，老者微微睜眼，叮囑了一句，你早課念了嗎？

“沒呢。”

“早課從頭背。”老者聲音暗啞，估計下呼吸道感染了。

羅雪看著，自己掛的號等到午休結束，估計還有半個小時呢。竟然坐在對面聽起誦經來。上次去涼風山聽見人家轟隆隆的念經沒聽懂。問工作人員，說是念的是八大神咒。這次上私教課。

“凈心神咒：“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趕邪佞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凈口神咒：“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喉神虎賁，氣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凈身神咒：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急急如律令。”

安土地神咒：

“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岳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回向正道，內外澄清。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急急如律令。”

聽著誦經，稚嫩的童聲，磕磕絆絆，竟然好聽，又好笑。羅雪立刻放松了神經，居然睡著了。身子一歪又醒了。

約莫這小道士有個幾歲。坐他身邊的是個老者，仙風道骨，胡須有兩寸長，手里拿著藥水瓶。等著打點滴。

這道長年紀大了，最近夏秋換季，天氣驟冷，身上還是單衣。

想起外公外婆了。心里一酸。

低著頭回了病理科先休息了。等到做完超聲，等待兩小時，超聲就五分鐘。沒啥大事，聽心音就是累的。

干了一下午活。又是散架的一天。趕著去吃晚飯。

看見一老一小還在大廳里坐著。已然入了深秋，晚上漸涼，兩個人坐在那里，有點冷嗖嗖的。

羅雪吃了飯，回來看兩個人還是坐在那里沒走。

羅雪回了宿舍，看了一個小時書。腦子里想著一老一小，不踏實，看看他們走沒。她順手拿了一件上次義診發的棉衣，想了一下，把褚寧忘記拿走，落下的那件也拿上了。走到輸液室，老者剛輸了半瓶，兩個人都睡著了。

她輕輕走進輸液室，輕輕喚了小道士，“小朋友？”

孩子醒了，睡眼朦朧看著羅雪。

“太冷了，帶著衣服吧。”

“阿姨，不用了，我不冷，您自己穿吧。”

“阿姨有好多呢！聽話，和你師父蓋著。輸液室晚上開門，別把你家道長凍了！我們醫院這個衣服多。拿著吧，送給你了！”道長也醒了，懵懵的。

小道士小聲告訴老者衣服是這個阿姨送的。老人很驚訝，連忙道謝。

“啊呀，謝謝女施主！我們不能要，你也會冷的。”

“我們還有好多件，這顏色我不喜歡了，本來想送人的，您是幫我忙。讓它物盡其用。”

“這怎么好意思呢。”

“這里夜里冷，您兩位別凍壞了。不行明天還給我。總之，您要凍壞了，那不是白看一次了”。

“快謝謝女施主”

“沒事，舉手之勞.“

“謝謝！”

羅雪送了衣服，放心的回了宿舍，這一宿睡的踏實。

第二天一早，羅雪去打飯，看到一個青年道士攙扶著老道士，后面跟著小道士，看來是道觀派人來照顧一老一小了。青年道士背著個包，還有個三腳架。老道士一路顫巍巍，點滴打完估計沒有休息好。

“德濟啊，你回去幫我拍個照片吧，把各位師兄弟叫過來，留個念想。“

“師父，您別這么說，你才八十七，會長命百歲的。我這幾天下山，收了課費，咱把眼睛治好就不難受了。就是青光眼，現在醫學多發達。“

“不止是青光眼。我的身體我清楚。心脈已然傷了，你們不要忌諱，這都是人的命數，誰也躲不開，長生是一種精神寄托，但不必執著，我是要羽化飛升了，也很好嘛。

我最近夢見你師伯了，他還是那樣年輕啊，他笑著對我說，真全啊，真全，看看師兄給你帶了攪糖了，山下王家的。不吃給你六師兄啦！

你師祖管教我們很嚴格，道法，醫術，武功，全部手把手教授，他那樣的豁達，節儉，又喜歡救濟一方鄉民，總是為人義診不收分毫，我一直學習，一直不如他，他老人家真是個好人，哈哈，真想他們。”

“師父，您要樂觀。”

“嗐，這有啥，誰都會生老病死。回去準備照照片吧。這孩子，德緣，跟你小時候太像了，什么東西一學就會，天生一顆道心，時代在發展，跟你大師兄說說，以后讓他學個法律系，要與時俱進。”老先生長嘆一口氣，想了想又說。

“我本想在我有生之年幫他找到親生父母，也就放心了，奈何他先天命宮太薄，也怪我當時沒想著多買個監控，找不著了。你們都有自己的緣法，我很放心了。你不是喜歡做那個啥，歌手，去吧，有理想是好事。實在不行，回來繼續清修。也很好嘛。不過啊，要堅持練基本功，本守道心，不要做違道的事。毛主席說過，你們是八九點的太陽，每天都要充滿希望。”老者呆呆的望著不遠處，回憶著。

“嗐，當年，抗日，你師祖王一清天師，你師爺，師伯，師叔都下山抗日了，我本打算也去，師祖說，讓我帶著典籍，快快往荒地逃，不能道法滅絕，我帶著典籍，一路討飯，不眠不休跑了幾個月，一路上開始結隊逃難的人還多，慢慢的，有大部分被抓走了，不論年紀，男的送到礦上十死無生，女的就…連孕婦和老人都不放過。”老人閉上了雙眼，深思痛苦。回憶到。

“逃難路上，總看見路邊有孕婦的肚子被挑開了腸穿肚爛，胎兒已經快要出生應該是活的，但被挑在木頭尖上風干了，到處是尸山，雪白白的雪地里，一望無際的猩紅，溪水里都是血，人間煉獄，眼淚都流干了。我就這么一路跑到漠河，開始有野果，沒了，就吃雪，吃草，吃樹皮，腳趾凍掉了，昏死在雪地里，被獵戶撿回家，靠著獵戶喂面湯，活了下來。

直到解放前，我一直帶著典籍在漠河邊境躲藏，也幫鄉民們治傷，醫病，搭棚子。

游擊隊的傷員躲在樹林里，我就順著山道想去送吃的，天殺的鬼子漢奸，竟然搶先一步，他穿著單衣，人被挑開肚皮，肚子里全是棉花，我和獵戶把人偷偷安葬了，百戰沙場碎鐵衣，城中已合數重圍。慘，慘啊！

就這么熬著，我盼到解放了。回長春后，看到長壽宮，被鬼子轟炸了，燒個精光，師父師兄弟們全羽化飛升了，聽說金身就在平安城的萬人坑里，我真是不想活了，想著師父的托付，我絕對不能死，是他們的神靈護著我活下來的，決計要重建長壽宮。

等到解放，共產黨派了建設部隊來，我也四處打聽消息重建長春宮，一磚一瓦，壘石成屋，重塑三清金身，七十多年了，感謝國家，感謝黨，終于做到了，還看到了你們，一個個都學有所成，我很放心了。”

青年道士表情有些酸楚。

青光眼可以通過滴注療法緊急處理。但病因是血管病變，年紀大了很常見。倒不是稀罕的病癥，老爺子會好的。

是啊，當時日軍侵華，慘絕人寰，全國無數萬人坑，被發現的不少于三十個。

旅順大屠殺萬人坑、平頂山慘案萬人坑、新宜一北山萬人坑、承德水泉溝萬人坑、廠窖慘案萬人坑、撫順煤礦萬人坑、本溪煤礦鐵礦萬人坑、大石橋鎂礦萬人坑、遼源煤礦萬人坑、鶴崗煤礦萬人坑、弓長嶺鐵礦萬人坑、阜新煤礦萬人坑、北票煤礦萬人坑、雞西煤礦萬人坑、大同煤礦萬人坑、龐家堡鐵礦萬人坑、井陘煤礦萬人坑、淮南煤礦萬人坑、石碌鐵礦萬人坑、東寧要塞工程萬人坑、虎頭要塞工程萬人坑、黑河及附近要塞工程萬人坑、海拉爾要塞工程萬人坑、水豐水電站工程萬人坑、豐滿水電站工程萬人坑、八所港筑港工程萬人坑、龍王廟軍事工程萬人坑、亂石山軍事工程萬人坑、石家莊集中營萬人坑、濟南“新華院“與琵琶山萬人坑、塘沽集中營萬人坑，南京大屠殺等等等等。

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我輩應誓死不忘！

再多的奇珍異寶在家里，沒有保護自己的刀劍，都沒有用。

華夏泱泱五千年，多少次鳳凰涅槃，中國這頭沉睡的雄獅，應時刻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