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如何面對如今的謝軒,有喊聲由遠及近。
「雪凝,謝軒,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兒!」
是劉兆興,鎮上劉屠夫的小兒子。
他素日里吃得多,胖一些,跑起來臉上的肉都顛顛兒的,近前,這才撐著雙膝喘著大氣。
「謝軒,你怎的突然從府城回來了?不是快鄉試了嗎?」
我這才回神。
是了!
如今已是七月,鄉試開考是在金秋八月。
原本謝軒是準備在這次的鄉試大展身手的,卻不知因何,兩輩子都回了平安鎮。
上輩子他為我操心林家流放的事耽誤了鄉試,被師長外祖埋怨,這一世沒了我的牽累,自是會輕松許多吧。
是以我也笑著催促:「是呀謝軒,你怎么突然回來了?趕緊回府城去吧,耽誤了鄉試,你就不能當來年的狀元了!」
「對對對,狀元……」劉兆興想跟著起哄,對上謝軒那凝重的眼神,立馬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了。
我也瞧出謝軒的不對勁了。
他唇角下壓,眼神冷硬,很是不喜的樣子。
他果真是不喜的,下一刻就提著我的衣領將我扯遠,還警示地回頭掃了眼劉兆興。
等遠了些,見我掙扎地厲害,他才將我放下。
「林雪凝,林家出事了你如何還笑得出來?!」
我怔住。
他竟已知曉了。
「你……是知道了所以才急匆匆趕回來的嗎?」
謝軒板著臉:「不然呢?」
原來如此。
娘說的果然沒錯。
謝軒果真是重情之人。
當年林家的幫扶能換得未來狀元如此惦念,也算值了。
只是,當初他心急火燎地歸來想著幫扶林家,怕是萬萬沒想到,叫我娘逮了個正著,逼著他娶了我吧。
這一世,不會了。
我將懷里的妝匣往他面前送了送。
「不用了,我娘已經打聽過了,不過就是抄家流放。」
「喏,我想著既是要抄家,這些值錢首飾可不能便宜了官家,還想著同你們分了呢,回頭你們也好照拂我一二。」
謝軒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
他眼睛瞇著,瞳孔微縮,在打量,也似是在質疑。
「凝兒,你說話何時這般文縐縐的了?」
我怔了怔,笑了。
十幾年的夫妻,到底我也變了啊。
「這不是學你說話的嘛?」我打趣,「謝軒,等你考上了狀元當了大官,可別忘記我這小伙伴啊!」
他眼神怪異地望著我,似乎在斟酌著什么,許久,臉色倏地變了,輕哼了聲,拂袖離去。
「誒,你怎么就生氣了啊?大不了我多分你一些啊!」
看著謝軒遠去,我才總算松了口氣,旋即暗自捶了捶腦袋。
「雪凝,你們家要被抄家流放嗎?」劉兆興難以置信。
我緩了過來點點頭:「嗯,主家造了孽,我們旁支被連累了。」
「啊?怎么能這樣?你們從來沒得主家的好,受難卻躲不過。」劉兆興憤憤不平。
我苦笑:「夫子不都說了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說完我將妝匣往他面前一送:「拿著,走,我們去找小柳兒,聽說這次是流放西南,我這般嬌滴滴的姑娘,指定得帶上好些藥才敢上路,不然叫那毒蛇一咬,不得腫成你這樣的包子?」
「我才不是包子,我這是福相。」劉兆興立馬反駁。
我順手扯了扯他的耳朵:「是挺有福相的。」
驀地,我感覺如芒在背,轉身仔細瞧去,背后卻只有三兩熟悉的鎮上之人。
奇怪!
我狐疑地摸了摸腦袋,瞧著面前的藥鋪走了進去。
小柳兒是鎮上柳大夫的小兒子,因著身子孱弱,自小就被附近孩童欺負,是以大了些便常年躲藥鋪里,一身的藥味兒。
他向來認死理,便如此刻。
「爹爹說過,我們柳家行醫是為了救死扶傷,而不是害人。」
我解釋:「哪里是害人,是救人。」
劉兆興重重點著腦袋:「對對對,小柳兒你瞧瞧雪凝,這么漂亮,流放路上被人盯上欺負了怎么辦?若是臉上全部長滿了膿瘡就不一樣了,歹人瞧著都嫌棄。」
「就是,小柳兒你再要堅持,信不信我現在就往臉上劃幾道?」我威脅。
小柳兒慌了,只得訥訥應下。
配置好了藥,他少不得又給我幾瓶藥丸,說是治瘴氣用的。
我擺手:「小柳兒,你不知道流放是啥樣的嗎?換洗的衣物都不能帶,更別說藥了,你若真想幫我,給我幾個偏方,治蛇蟲毒和瘴氣毒的,我臨時抱佛腳背下來也是成的。」
小柳兒眉頭緊皺:「要不,我把抄寫的醫術給你?」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他一把將我的手拍開:「不能拍頭,長不高。」
而后憂心忡忡地看著我:「雪凝姐,你受得住流放的苦嗎?」
我嗤笑:「你雪凝姐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這是問題嗎?」
劉兆興附和:「就是,這是問題嗎?」
跟兒時的這幾個玩伴在一道兒,仿佛時光真的回到了從前。
可惜,快樂是如此短暫。
沒等我在小柳兒家吃個便飯,小辮子匆匆跑進來。
「雪凝姐,伯母領著媒婆去謝家了!」
果然。
母親還是一意孤行啊。
「小柳兒,你負責把這些首飾跟小辮子他們分了啊。」我吩咐了聲忙往外跑,卻不想,還沒跑到謝家,便見謝老秀才領著媒婆緩步走來。
倆人身后一眾人手上或提或捧,上頭都蓋著紅布。
這陣仗,便是母親也愣了半晌。
發現我過來,她小聲問:「謝家這是要跟誰結親呢?是那個姓顧的姑娘嗎?」
這我如何得知?
前世可沒有這一出啊!
我疑心怕是我重生改變了什么,才導致這陣仗發生。
再回想前世今生謝軒都在今日回了平安鎮,莫不是謝軒與那顧茵茵在府城便已遇見,早就心有所屬?還是……
沒等我想明白,倒是那鬢邊一朵紅花的媒婆笑著揮舞著紅帕子上前。
「哎呀,林夫人,這不是巧了嘛,我們謝小秀才鐘情雪凝小姐已久,想著……」
后續的話我全聽不清了。
媒婆那句「謝小秀才鐘情雪凝小姐已久」若雷鳴一般在耳邊隆隆作響。
不可能!
怎么可能?!
謝軒若真鐘情于我,怎會那般冷落我?還將我送至鄉下別莊?
還是說,此刻的謝軒的確是與我有情,只是見了顧茵茵,便情移了?
是了,男人大抵如是,上京城里三妻四妾更是比比皆是,不過是見一個心悅一個罷了。
我苦笑。
林雪凝啊林雪凝,重活一世,你如何還會為這般兒女情愛晃了心神?
愣神的功夫,母親在媒人的說辭下已經面露喜色,及至謝老秀才上前行禮,聲若洪鐘地誦出聘書,母親更是眼眶發紅。
「林夫人,這樁婚事你覺得如何?」
母親自然是要點頭的。
我忙攔住她,歉意地朝謝老秀才干笑了下。
「不如何,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