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

如果要我評選人生的致暗和最風光的日子，我想全部都會聚焦在我的小學生活，因為母親的拖了很多的關系打點，幫我成功擠進了全市最好的小學，我印象鐘，我們小學擁有獨立的游泳館，羽毛球乒乓球網球館館，還有獨立的學校私立圖書館，琳瑯滿目的興趣培養班，當然，是需要家長額外付費的，而母親認為這些課后興趣班只會影響學習，甚至連每周四下午的免費班都不準我上，其實我知道可能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家里可能再拿不出多余的錢來支付我額外的興趣愛好了，母親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念書，出人頭地，甚至在母親的眼里，雖然我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童，但是因為我進了這所學校，幾乎等同于我將來一定會考上清北名校，所以我必須每天6點起床，自己一個人步行一個小時去到學校，真的要感謝當時的網絡并不發達，我根本看不出誰穿了什么牌子的限量球鞋，背的什么書包，也并不了解同學假期從美國給我帶回來的巧克力是什么牌子，所以在整個小學期間過得并不算灰暗，能念這所學校，一度都是我的自以為的高光時刻，直到多年后我參加的唯一的一次同學會，我才發現，原來當時整個班級的同學中，近一半的同學在小學畢業后就全部被家里安排出國了，另外一半里，也在后面考上了全國知名的重點學府，而我，是唯一一個留在這個小城市的人，當然這些全都是后話了.

后來母親帶著我搬進了一個叔叔家，說是家吧，其實也只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平房，這個“家”就兩間屋子，一間是他們的臥室，一間是用木板隔出來的我的臥室，沒有客廳，廁所和廚房在外面和其他五戶人家共用，雖然這個整個房子加起來還沒有我同學家存放他玩具的房間里面那個五層的四驅車賽道那么大，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擁有屬于自己的房間，而不是和母親擠在只有一個房間的出租屋里面，用母親的話說，她之所以和這個叔叔在一起，是為了我的戶口可以落戶這個片區，我可以被分到一個很好的中學，所以我順理成章升到了一所還不錯的中學，母親和那個叔叔經營著一個很臟的蒼蠅館子，為了方便照顧生意，我們也搬到了那個蒼蠅館子樓上的危樓里，是的，你沒有看錯，是一棟沒有完工的危樓，他們用鐵皮圍了一圈，中間隔了幾個木板，搭了個簡易的“LOFT”，樓下是他們的房間，樓上是我的“房間”，我只能坐著，因為那個空間根本直不起腰，那個小館子的生意不好不壞，那個叔叔與我也算相敬如賓，私底下，母親有試探的問過我要不要叫那個叔叔“爸爸”，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對這個稱謂有非常強烈的排斥心里，我總覺得別捏，所以一直沒有開口，后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因為從小與母親搬家太多次了，其實我對離別這樣的事情并沒有多大的抵觸心里，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人生沒有誰可以和誰能真正的在一起一輩子這樣的道理，所以我幾乎沒有什么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是我把早餐錢省下來偷偷存下來的112個校門口賣的兩元一個的神奇寶貝手辦，不過他們在一次搬家中遺失了。以前我還經常和他們說話，后來我也懶得再說了。

電視里面如果是這樣家庭的小孩，一定是一個穿著灰藍色舊衣服甚至看起來有點臟的小孩，會幫著家里燒菜做飯，洗衣拖地的形象，而我恰恰相反，我長得非常白凈，細皮嫩肉的，母親從來沒有要我做過任何家務，也不準我做，而母親給我買的衣服也從來都是所謂的“牌子貨”，且大多都是白色，別人看到我，都會覺得我應該是個家境還不錯的文靜小孩，而母親也從來都不是邋遢婦女的形象，哪怕是在蒼蠅館子炒菜，她也堅持每天大早爬起來畫一個全妝，會細心的護膚，會給自己買很多漂亮的衣服，會燙時髦的發型。不確定是不是這樣畸形矛盾反差極大的環境造成的，我其實并不是別人看到的那個文靜小孩，恰恰我是一個很會撒謊的小孩，甚至為了在同學面前維持我可憐可悲的虛榮心，我經常借著買輔導書的名義向家里要錢，甚至從小學我就在偷錢了，母親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我的成績一直非常好，我塑造的形象也一直非常內向怯弱，直到現在，母親都還蒙在鼓里吧。但是當時的我完全意識不到我身上的這些劣根性，我從來沒有被發現，也從來沒有被懲罰制裁過。現在想起來，我真的是一個壞透的壞種，而所有的改變其實來自于我在初中時候的一個朋友，姑且把他叫做Z吧，Z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和我很像，是那種客觀意義上感官上面的像，都是個子小小的，皮膚白白的，他的性格大大咧咧的，自來熟，經常和人開玩笑，在班里超級受歡迎，而我恰恰相反，我給人感覺就沒有什么存在感，也不怎么愛和人說話，總是獨來獨往，一開始是他問我要不要一起打游戲，然后我人生第一次進網吧就是他帶著我去的，也是他幫我注冊的游戲賬號，然后耐心的教我應該怎么去操作那個屏幕里面的小人，游戲的世界光怪陸離，我享受打怪帶來的快感和成就感，正好那段時間母親那個叔叔在鬧離婚，我就搬到了外婆家，外婆家離得學校非常遠嗎，所以我中午大部分時間都在網吧，偶爾會去Z家，他是和爺爺奶奶一起住，他的奶奶年級已經很大了，耳朵有點聽不太清，每次講話都要很大聲的湊到她耳朵邊說，小老太太總是很熱情的招呼我吃水果，我和Z在他的房間做一些無聊的游戲，有時候累了就躺在他床上一起睡覺，極少數的時候我們會寫作業，但都是他在寫，我在旁邊看小說，他會和我說他最近的夢，他會和我分享班里誰和誰的八卦，還會拿出他小時候的照片給我看，他會大大方方的告訴我他父母工作不容易，家里條件不好，所以他以后要好好讀書，讓他們不要那么辛苦，他像個小太陽一樣照耀著我，我很享受中午可以待在他家的時光，但是我很少和他分享我家的事，我不想對他撒謊，可也不想讓他知道，可認識他之后，我再也沒有從家里偷過錢了，我害怕有一天被家里人發現然后告訴老師，老師告訴Z，讓Z注意我，小心我，遠離我，不準我再去Z家，不準Z再和我做朋友，我戒掉了這個壞習慣，但是我出現了新的問題，因為我發現Z不是我一個人的小太陽，他是很多人的小太陽，每次下課他沒有和我一起走我都會生氣，他叫其他人一起打游戲我也會生氣，有人中午去了他家玩我更生氣，我的生氣沒有來由，不分男女，以至于我經常不理他，看他要不要主動和我說話，或者通過叫他的全名來可以撇清我和他的距離，因為平時都是叫昵稱的，后來我才知道，這可能叫嫉妒吧，我就像那個陰溝里長大的反派，有一天突然見到了陽光，我享受陽光帶給我的溫暖，可我卻沒辦法與別人共享這束陽光，好在我并不是一個極端的反派，我只是一個內心戲很多的小人物，所以除了生氣也并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直到母親再次帶我去見一個新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