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孫曉東在山東臨沂的那個小農村，伴隨著春日田野的希望和秋日秸稈的低語，呱呱墜地，就此踏上與命運頑強搏擊的征程。村子仿若世外桃源，被廣袤農田溫柔環抱，麥浪與玉米秸是四季更迭的注腳，土坯房與泥濘小道交織著人間煙火，承載著孩子們的歡笑和農人們的辛勤。

曉東兒時，家中小院是他的小小世界。那是個暖陽傾灑的晴日，日光俏皮地穿過棗樹縫隙，在地上勾勒出斑駁圖案。曉東正蹲在門檻處，全神貫注地擺弄彈珠，小小的手臟兮兮的，臉上卻洋溢著孩童獨有的專注神情。這時，奶奶王桂花挎著菜籃走進院子，菜籃里幾棵青菜鮮嫩欲滴，她滿是褶子的雙手穩穩地攥著，抬眼瞧見曉東，扯著嗓子吆喝：“東子，別玩啦，快來幫奶奶擇菜。”奶奶身形佝僂，腰背彎曲似那被歲月壓彎的鐵弓，可腳步輕快，眼神透著莊稼人扎根土地的質樸與堅韌。彼時，母親的身影已在生活中缺席，家中爐灶煙火、衣物縫補，全靠奶奶操持。夜里，曉東常夢到母親模糊面龐，從夢中驚醒，淚水洇濕枕巾，便像只尋求溫暖的小獸，鉆進奶奶懷里，奶奶總是輕拍他，呢喃著：“乖孫，別怕，有奶奶呢。”那暖烘烘的氣息，總能撫平他的不安，伴他再次沉入夢鄉。

上小學的日子，曉東總是背著破舊書包，書本邊角被翻卷得不成樣子，每日清晨，一碗玉米粥下肚，攥著短得幾乎拿不住的鉛筆頭，順著田埂一路小跑沖向學校。課堂上，他眼睛瞪得像銅鈴，緊緊盯著黑板，可心里還惦記著家里那點事兒，弟弟是不是又調皮闖禍，妹妹有沒有哭鬧。好不容易盼到放學鈴響，別家孩子跟脫韁野馬般撒歡，他卻心急如焚，腳步似帶著風，恨不能一步跨到家。

不過，在回家路上，也常有意外的“小插曲”。有一回，小伙伴鐵蛋、狗剩瞧見曉東，立馬圍上來，鐵蛋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從兜里掏出個紙包，炫耀道：“曉東，看我抓了只大螞蚱，可厲害啦，斗蛐蛐指定能贏！”那螞蚱在紙包里撲騰，腿上鋸齒分明，曉東眼睛一亮，又佯裝嫌棄：“哼，我還能抓更大的呢，這算啥。”狗剩在旁起哄：“別吹牛，有本事咱現在去田邊比試比試。”三人一合計，擼起袖子就往田邊跑，書包在背上晃悠，活像三只歡快的小鹿。

到了田邊，金黃的麥浪隨風輕舞，他們貓著腰，眼睛像探照燈，在草叢里搜尋。曉東眼尖，瞅見一只肥碩的綠螞蚱，躡手躡腳靠近，雙手猛地一合，“嘿，抓到咯！”他舉著螞蚱，滿臉得意，那螞蚱觸角亂晃，鐵蛋和狗剩投來羨慕目光，叫嚷著：“哎呀，你這手氣太絕啦！”正鬧騰，不知誰喊了句“看，那邊有野兔”，三人瞬間像被點燃的炮仗，撒腿狂追，田埂上揚起一溜塵土，笑聲在田野上空回蕩，結果野兔沒抓到，還摔了一身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更厲害了，互相打趣著回了村里，并相約下次再一起玩。

一回，放學回家的曉東剛走到村口，又被小伙伴二牛、三胖截住。二牛滿臉通紅，興奮得像熟透番茄，手里緊握著用秸稈精心編就的簡易“寶劍”，一路小跑沖到曉東面前，“嘩啦”一下將“寶劍”在空中用力揮舞，扯著嗓子喊道：“曉東，你可算放學啦！咱今兒個必須得去村后頭那片老林子‘探險’吶，我都聽村里老人講了，那林子里藏著老輩子留下的神秘寶藏嘞，說不定能挖到金銀財寶、古董啥的，可刺激啦，你敢不敢去？”三胖也在一旁上躥下跳附和，雙手興奮地拍著圓滾滾肚皮，眼睛瞪得像銅鈴，閃著熱切光，嚷嚷著：“就是就是，我還聽說呀，那林子里晚上會冒藍光，指定是寶藏在放光嘞，錯過這次，可就沒機會啦！”曉東本惦記著回家輔導弟弟妹妹功課，腳都朝著家邁了，可被他倆說得心癢癢，猶豫一下后，把書包往旁邊樹上一掛，喊道：“行，那咱快走！可別磨蹭，天黑前得出來。”

三人仿若脫韁小馬駒沖向林子，腳下土路揚起一溜塵土。進了林子，光線驟暗，茂密枝葉像巨大綠色幕布遮天蔽日，地上厚落葉“沙沙”作響。二牛自告奮勇當“先鋒”，昂首挺胸在前，雙手高舉“寶劍”，學孫悟空腔調喊：“呔！妖怪，吃俺老孫一棒！看你們還敢在這林中作祟，擋俺們尋寶的路！”正喊著，一只野兔灰色身影從落葉間一閃而過。三胖眼疾手快，彎腰撿石就扔，可惜準頭欠佳，石頭飛進灌木叢，自己還因用力過猛，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滿臉沾滿落葉塵土，狼狽不堪。曉東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邊笑邊拉三胖調侃：“你這笨樣，寶藏還沒找到，先把自己給‘獻’出去啦，要是真有妖怪，怕是第一個被抓走咯！”三胖爬起，邊拍土邊嘟囔：“哼，我這是給野兔下馬威，讓它報信送寶藏，你懂啥！”

他們在林子里東翻西找，一會兒像猴子爬上樹往樹洞瞧，一會兒蹲地扒拉草叢，眼睛瞪得溜圓。突然，曉東發現個舊鳥巢掉地上，眼睛驟亮，箭步撿起，雙手捧著端詳，念念有詞：“嘿，你們瞧，這說不定就是寶藏線索呀！說不準以前有啥珍奇異寶被鳥叼來，藏在這窩里嘞。”二牛和三胖立馬圍攏，腦袋湊一塊兒盯著。二牛撓撓頭滿臉疑惑：“這咋像個破鳥窩，能有啥寶貝？鳥不就叼小樹枝、干草啥的。”曉東白他一眼，神秘一笑：“你懂啥，老輩子事兒誰說得準，說不定鳥誤打誤撞叼了寶貝忘帶走，咱再仔細找找周邊。”正說著，遠處大人呼喊孩子回家聲傳來，夕陽余暉快透不進林子了。曉東一拍大腿急喊：“哎呀，得趕緊回去，不然家里人該擔心了。”二牛和三胖雖不情愿，也知不能耽擱，趕忙跑出林子，還約定下次繼續“探險”。

又有次在村頭小河邊，夏日驕陽似火，河水波光粼粼如銀色絲帶蜿蜒流淌。小伙伴們相約玩水、捉魚。曉東挽起褲腳踏入河，河水涼涼，輕拂小腿，讓他打個哆嗦。二牛水性最好，站河邊深吸口氣，一個猛子扎下，半晌冒出頭，手里舉著小魚，魚尾撲騰濺起水花，滿臉得意炫耀：“看，我抓到啦！這魚可機靈了，差點就從我手里溜走咯。”曉東不甘示弱，和三胖合作，用石頭、樹枝圍簡易“魚壩”，邊圍邊指揮：“三胖，你把那塊大石頭搬過來，堵這兒，別留縫兒，咱把魚都往里頭趕。”三胖累得氣喘吁吁，臉蛋紅撲撲像熟透蘋果，干勁十足，邊搬邊喊：“小魚小魚，快進來，今晚給你‘下鍋’咯，乖乖當咱的盤中餐吧！”折騰半天，收獲幾條小魚小蝦，個頭雖不大，卻成就感滿滿。大家坐在河邊，腳丫泡水里，互相潑水，笑聲驚飛河邊柳樹上的小鳥。

可“探險”的歡樂終要暫歇，一進家門，弟弟孫曉南脆生生喊：“哥哥，你可算回來啦！”弟弟像個泥猴子，蹲地拿小樹枝指揮螞蟻“行軍”，5歲的孫曉南小臉憋紅，額頭掛汗，門牙缺顆，憨態可掬。3歲不到的妹妹孫曉梅乖巧坐在小板凳，抱著破舊布娃娃，羊角辮毛糙，發絲輕舞，眼眸亮晶晶盼著哥哥。曉東緊繃神情瞬間融化，走到屋檐下抹把汗，關切問：“乖哈，今天功課咋樣啦？”弟弟扔下樹枝蹦跳過來，拉著曉東手嘟囔：“哥，那算術題可太難啦，我腦袋都算迷糊啦，你快幫幫我。”妹妹也起身，抱著布娃娃挪過來，奶聲奶氣附和：“哥哥，我寫了字，你瞅瞅好不好呀。”

曉東瞧見他倆，臉上緊繃神色瞬間融化，嘴角上揚綻出笑意，可心底那無奈與酸澀也悄然泛起，邊走到屋檐下抬手抹汗，邊關切問道：“乖哈，今天功課咋樣啦？”弟弟孫曉南一聽，“嗖”地扔下樹枝，蹦蹦跳跳跑過來，一把拉住曉東的手晃悠著，嘴里嘟囔：“哥，那算術題可太難啦，我腦袋都算迷糊啦，你快幫幫我。”妹妹孫曉梅也站起身，抱著布娃娃，小步挪過來，奶聲奶氣地附和：“哥哥，我寫了字，你瞅瞅好不好呀。”

曉東拉著他倆走到小桌旁，桌上作業本皺巴巴的，滿是生活摩挲的痕跡。他先拿起弟弟的算術本，看著那歪歪扭扭數字和滿是涂改的算式，眉頭皺成個“川”字，神情專注得像個小老師，手指輕輕點著本子，耐心講解：“曉南，你瞧，這加法就得對位相加，像這道題，個位和個位要湊一塊兒，就像你數手指頭一樣，一個一個加清楚咯。”邊說邊拿鉛筆比劃，聲音溫和又沉穩，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弟弟起初眼神還飄忽不定，不一會兒就被吸引，眼睛瞪得溜圓，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還時不時搶答：“哦！我懂啦，哥哥，就像這樣對吧！”

講完弟弟功課，曉東又轉向妹妹，看著那大小不均的生字，嘴角上揚，揉揉妹妹頭發，夸獎道：“曉梅寫得真不錯嘞，不過這‘人’字呀，捺要是再舒展些，就像小燕飛出去一樣，就更漂亮啦。”說著，握住妹妹小手，一筆一劃示范，妹妹抿著嘴，學得極為認真，小臉蛋透著股不服輸的認真勁兒，小聲念叨：“我要寫得漂漂亮亮，像哥哥教的那樣。”

待輔導完功課，夕陽余暉給小院披上暖橙色紗衣。曉東起身，拍拍身上灰塵，對弟弟妹妹說：“你們倆乖乖在這兒玩會兒，別鬧別扭，我去生火做飯。”說罷，擼起袖子走進昏暗悶熱的灶房，灶房堆滿柴火，他熟練蹲下，往灶膛里塞玉米稈，火星“噼里啪啦”四濺，映紅他黝黑臉龐，濃煙滾滾，嗆得他咳嗽幾聲，眼淚奪眶而出，心里卻想著鍋里那點米，暗自嘀咕：“可得讓家里人都吃飽咯。”正忙活，妹妹曉梅像個小精靈般跑進來，手里舉著朵小野花，臉蛋花貓似的，怯生生說：“哥哥，給你，可好看啦。”曉東扭頭，瞧見妹妹模樣和那鮮艷野花，眼眶一熱，接過花，笑著說：“真好看，妹妹最乖啦，快去玩吧。”那一刻，滿身疲憊似被這小花驅散不少，手下添柴動作更麻利了。

飯后，夜幕如墨浸染，繁星閃爍。曉東把弟弟妹妹哄上炕，仔細掖好被子，看著他倆熟睡小臉，滿是寵溺，才輕手輕腳坐到炕沿，揉著酸痛肩膀，望著窗外夜色，想著未來，滿心迷茫沉重，可目光觸及弟弟妹妹，心底涌起力量，暗暗發誓：“不管咋樣，我定要護好這個家，帶著他們過上好日子。”

時光飛逝，初中畢業的曉東，成績平平，還沉浸在畢業分別愁緒里，家里安排相親的消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靂。昏暗堂屋，昏黃燈泡晃晃悠悠，父親孫海平從工地風塵仆仆趕回，滿身塵土，臉上皺紋像干裂土地，頭發灰白雜亂，疲憊寫在每一道紋路里，搓著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和無奈勸道：“東子，咱家這情況，你也知道，早點成家，安穩過日子才是正事兒。”曉東望著墻上泛黃全家福，母親空位像道無聲質問，張張嘴，囁嚅著：“爸，我還小，這事兒太急了。”父親皺皺眉，悶頭點起煙，煙霧繚繞里是生活沉甸甸的無奈。

在那個春意盎然的季節里，曉東和秀芹的相親之旅如同一幅細膩的畫卷緩緩展開。陽光透過嫩綠的柳枝灑在他們身上，仿佛為他們的相遇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環。

曉東被奶奶拉著，穿上了那件洗得發白的襯衫，他的身形瘦削，但如白楊般挺拔。他站在村頭的柳樹下，雙手無處安放，心里既忐忑又期待。他的眼神不時投向遠處，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秀芹則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像是熟透的蘋果，頭發梳成了整齊的麻花辮，垂在胸前，顯得既樸素又可愛。她穿著一件簡單的藍色連衣裙，腳下是一雙干凈的布鞋。她的眼睛里閃爍著好奇和羞澀，時不時地偷瞄著曉東，然后又迅速低下頭去。

“你叫什么名字？”曉東終于鼓起勇氣問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叫孫秀芹。”秀芹回答得很簡單，但她的聲音卻很溫柔。

“孫秀芹、秀芹……”曉東輕輕地重復著這個名字，仿佛在品味著它的韻味。

兩人沿著田邊的小道慢慢走著，周圍是一片片金黃的麥田和綠油油的菜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新氣息。曉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他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只能緊緊地握在一起。

“你家養了幾只羊？”曉東試圖打破尷尬的沉默，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就三只，它們都很聽話的。”秀芹回答得很簡單，但她的聲音卻很堅定。

曉東點了點頭，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他的心里充滿了混亂和迷茫。

秀芹看著曉東的樣子，心中也不禁涌起一絲同情。她輕輕地笑了笑，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其實我也沒什么好介紹的，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姑娘。會干點農活、家務啥的。”

曉東聽到這個話，心里不禁感到一陣暖流。他抬起頭，看著秀芹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真誠和善良。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變得平穩了許多，他開始相信，這次相親或許真的能找到屬于他的幸福。

“你平時有什么興趣愛好嗎？比如你喜歡看書嗎？”曉東突然問道，他的聲音有些不確定。

秀芹聽到這個問題，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也喜歡看書嗎？我平時有空就會看看書，我最喜歡的是《紅樓夢》。”

曉東聽到這個回答，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我也喜歡《紅樓夢》！我最喜歡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故事了。”

兩人的話題一下子打開了，他們開始聊起了各自喜歡的書籍和作者，仿佛已經忘記了彼此之間的陌生和拘謹。他們的笑聲和談話聲在田野間飄蕩，仿佛連春天的風都在為他們的相遇而歡歌。

隨著時間的推移，曉東和秀芹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親密。他們開始更加頻繁地見面和交流，每次相聚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和溫馨的氛圍。他們一起去田間勞作，一起分享生活的點滴，一起談論未來的夢想。

“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在一起嗎？”曉東終于鼓起勇氣問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秀芹聽到這個問題，臉上露出了羞澀的笑容：“我也希望能夠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們還要看命運的安排吧。”

曉東聽了這話，心里不禁感到一陣失落。他知道秀芹說的是實話，但他還是忍不住希望能夠和她在一起。他默默地看著秀芹的眼睛，然后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會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秀芹聽到這個話，眼中閃過一絲感動：“我也是。”

兩人相視而笑，他們的心在這一刻緊緊相連。他們知道，無論未來會面臨怎樣的挑戰和困難，他們都會攜手共度，共同面對。

在那個春意盎然的季節里，曉東和秀芹的相親之旅如同一幅美麗的畫卷，緩緩展開。他們的相遇、相識和相知，都充滿了溫馨和浪漫。雖然他們的未來還充滿了未知和變數，但他們都相信，只要心中有愛，就一定能夠走向幸福的彼岸。

不出三個月，婚禮倉促操辦。小院掛滿紅綢，喜慶氛圍里，鄉親們圍坐一團，熱鬧非凡。曉東被推搡著拜堂，磕頭起身，瞥見奶奶眼角淚花閃爍，那是欣慰與感慨交織；父親點頭，臉上皺紋似都透著滿意，曉東心里五味雜陳。婚后，新房雖簡陋，土炕木柜，卻滿是溫馨。夜里，燭火搖曳，秀芹紅著臉整理床鋪，曉東坐在炕沿，心跳如雷，想著往昔大部分同學還在城里上高中，自己卻已困于婚姻，滿心迷茫，秀芹輕喚“當家的”，聲音溫柔又怯生生，曉東回神，握住她手，像握住新生活船錨，決心扎根現實，守護小家。

日子似水流淌，秀芹有了身孕，曉東跟著父親外出打工。建筑工地塵土漫天，攪拌機轟鳴似巨獸咆哮，他扛著水泥袋，腰背酸痛得像要斷裂，烈日烤得皮膚黝黑脫皮，工友打趣：“曉東，快當爹咯，娃兒，滿月了，我們可得討杯喜酒喝呀！”曉東抹了把汗回應道:“沒問題，那你可得早到，多喝幾杯呀！”接著大家忙著各自的活兒去了。

曉東望著高樓節節攀升，想著家中老小殷切目光，咬咬牙，悶聲不吭繼續干活。夜里睡在大通鋪，聽著呼嚕聲此起彼伏，夢里盡是孩子笑臉、秀芹溫柔目光，清晨天不亮，又滿血復活扎進工地。

孩子出生，是個胖小子，曉東趕回村，沖進家門，瞧見襁褓里嬰兒，眼眶泛紅，手指輕輕觸著那粉嫩小臉，喃喃：“爹在呢，以后定不讓你吃苦。”此后，家中擔子愈發沉重。秀芹坐月子，奶奶古稀之年仍腳步不停，小腳在屋里屋外穿梭，煮著下奶魚湯，手上忙著尿布針線，嘴里念叨著：“咱得把大人孩子都照顧好了。”眼神滿是歡喜。曉東看著奶奶累彎的腰，心疼不已，勸道：“奶奶，您歇會兒，我來。”奶奶一擺手，笑著說：“你個糙漢子，懂啥，照顧好秀芹和娃就行，別添亂咯。”曉東無奈，默默把家里重活全包了，挑水時，扁擔在肩頭嘎吱作響，水桶晃悠，水花濺濕褲腳，望著井水里自己疲憊面容，深吸口氣，給自己打氣：“不能垮，一家人還指望我呢。”

孩子周歲后，家里花銷像流水，曉東跟著父親又踏上外出打工路。工地在繁華城市邊緣，每晚收工，望著不遠處霓虹閃爍高樓，他滿心憧憬又滿心酸澀。一次，工錢被拖欠數月，工友們群情激憤，鬧到包工頭辦公室，曉東攥著拳頭，滿臉漲紅，像頭憤怒公牛，吼道：“俺們家里老小都等著這錢活命，你不能坑人！做人得講良心！”那包工頭叼著煙，滿不在乎，眼神輕蔑，嗤笑：“沒錢，就再等等唄。”曉東幾夜沒合眼，愁得嘴角起皰，和工友們四處打聽，收集證據，聯合起來找勞動部門申訴，在漫長等待與奔波后，終于拿到辛苦錢，捏著那沓鈔票，手都顫抖，心里發誓：“以后得更精明，不能任人欺負，得護住咱的血汗錢。”

孩子漸長，到了上學年紀，村里學校師資匱乏，書本破舊得翻幾頁就掉紙屑。曉東看著孩子渴望知識的眼睛，和秀芹商量許久，一咬牙，做了送鎮里住校讀書的決定。送孩子那天，曉東二十歲出頭，滿臉風霜刻下歲月痕跡，背著舊書包，拉著孩子手，語重心長叮囑：“娃，好好念書，別像爹沒文化只能賣苦力，只有讀書才能有出息，改變咱家命運。”孩子噙淚點頭，坐上顛簸客車遠去，曉東站在揚起塵土里，久久凝望，滿心憂慮與期待交織，默默念叨：“孩子，你可得爭氣啊。”

家里老人身體也每況愈下，爺爺孫長庚年近古稀，腿傷復發，臥床憔悴，往昔戰場上的英勇被病痛消磨；奶奶哮喘頻發，尤其冬日咳得厲害，身形愈發單薄，像片風中殘葉。曉東為多掙護理費，跟著施工隊接了更危險的高空作業，站在腳手架上，風呼嘯吹過，腳下懸空，心懸嗓子眼，每動一下都膽戰心驚，可想著家中藥費、學費，像有根無形繩索拉著他，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擰緊每顆螺絲、砌好每塊磚。每次平安落地，背心都被冷汗濕透，雙腿發軟，卻又馬不停蹄趕回家照顧老小，在歲月轍痕里，一步一步踏出堅韌前行路，用脊梁扛起家庭風雨，向著生活微光，頑強奔赴。

《曉東志行》

曉誕臨沂野，家貧志未休。

童嬉尋趣樂，少學念親憂。

婚娶承新責，工勞為腹愁。

高擎梁脊立，風雨韻長留。

——南離夫子（2024-12-2周一10:33）

譯文如下:

《曉東志行》

孫曉東在臨沂的鄉村出生，

家里雖然貧困，但他的志向卻不曾停歇。

童年時候盡情嬉戲尋找樂趣，

年少上學期間心里總掛念著親人的憂愁。

到了談婚論娶之時便承擔起新的責任，

外出務工勞作是為了解決全家的溫飽之憂。

他如同高高擎起房梁一般堅定地挺立著，

在生活的風雨中前行，留下的這份堅韌韻味永遠留存。

——南離夫子（2024-12-2周一1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