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喜歡江南水鄉的清雅別致,烏鎮去過兩回,都是匆匆而過。西塘住過一晚,兩者比起來,更是偏愛西塘多些。許是枕著潺潺流水入眠,方能體味這骨髓里的江南式的從容。
記得去西塘的那年我剛畢業,白煦過隙間不過幾年,心境、經歷已不復當年。趁我還能回憶得起那種種,需把西塘的美細細拾起。去的時節正好四五月間,天氣已是微微轉熱,空氣里都是飄著新生的花草樹木的清香氣息。我還記得我穿著一襲綠裙,長長的裙擺直至腳踝處,為了應景還在腳腕上掛了一串叮鈴叮鈴響的銀鏈,踏上一雙舒適的人字拖,隨著輕快悠哉的步伐,飄揚在西塘一條條小巷里的,有銀鈴的清脆聲響還有當年的笑聲,一起像音符般跳躍在青石板上。我常在想,若是時光倒流,我定要回到那一刻,為那無邪的笑容定神凝視長長久久,好銘記于心。
西塘的傍晚和清晨是最美的,我總跟朋友說,若要去西塘,定要住下一晚,不然不足以品足她的韻味。西塘的傍晚是熱鬧的,不像大都市刺目閃耀的霓虹五彩,多的是尋常人家的小小燈火,我和朋友順著河邊的小路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覺得這里有種莫名的親切,我當時跟朋友戲言我上輩子是不是生在水鄉,所以這一廊一瓦,一磚一木,竟是這么熟悉的感覺。等我老了,如果能在這流水邊了此余生,也算最美的歸宿了。巧的是,走著走著,那晚停電了,于是整個西塘陷入了一片黑暗,人群中出現短暫的小小的騷動之后,都很默契的靜了下來。這時有敏捷的店家已經手腳麻利的點上了蠟燭,油燈,近處的河面上還有大片大片的點著許愿燭的荷花燈,西塘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古鎮,此景此景都是如此契合,顯得那么的靜,那么的朦朧,那么的夢幻。我和朋友索性逛著逛著,脫了鞋光著腳丫坐在河邊的石凳上,要了一壺紹興黃酒,對著那遠處的明月,近處的燭火,邊酌邊聊,只可惜我們都不會吟詩。只是在那種情境下,更是懂了那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不覺為這片月色微微醉了。
去之前沒做太多準備,不知好一些的民居客棧是要預約的,等去了,被一輛人力三輪載著,隨便在西塘內找了個人家住下。進屋后是有些失望的,逼仄的空間,放了個小小的行李箱便覺騰不出腳來,倒是放了一張舊的雕花大床,是我喜歡的模樣,我自小就向往有一張掛了床簾的古色古香的床,躺在上面仿佛漂浮在古往今來,所有的歲月都沉淀在這一刻了。我記得那晚睡得十分香甜,全沒有往日客居異地的不安局促,好像這才是我的家,我離開了許久的家。第二天清晨五點多,天就蒙蒙亮了,我被窗外的鳥鳴聲喚醒,抬眼一看,床邊那扇小窗外,吊著幾片許是綠蘿的葉子,郁郁蔥蔥滲著清早的露珠,不用去聞,那清香味似乎就在面前。我歡天喜地的起了床推開通往天臺的小木門,站在天臺上望著遠近的排排青磚白墻的屋子,整座西塘在晨霧的籠罩下,像剛剛出浴的少女,嬌中帶羞宛若天人。你若真愛一個地方,便是看了那片磚片瓦,也會喜上眉梢,不知從何而來的笑意,只覺得有種歡喜從心脾發散而來,讓你整個人都是神清氣爽的。我急急的梳妝一番,拉了同伴就跑到街上,這時的西塘還在半睡半醒之間,沒什么游人,有的只是屬于清晨的那份寧靜安謐,一些賣早茶的店鋪已是早早的開張了,熱氣騰騰的小粽子和稀飯,格外誘人,帶著江南的清朗干凈,不似尋常。遠處傳來船家劃船的水聲,我捧著早點豆漿坐上第一班船,在這清晨的陽光里,嗅著屬于西塘的那種氣息,望著三三兩兩早起的人,我是匆匆過客,本不該耽心在這景致里,卻又是不覺癡了。
一別西塘已數載,午夜夢回時分種種情景仍是歷歷在目,她的美,我傾盡辭藻也無法述之一二,但每當閉上眼回想起,我還是能看到她似乎就在眼前,就在和我莞爾一笑,緩緩招手。我一直想著有一天再去一次,但或許在年輕的時候,我們以為很多地方還可以再走過一次,以為很多故事還可以再重演,以為很多笑容還可以再重溫。便不在乎地縱了時光匆匆流水般的去了,卻不想,都是誤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