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往吸收了我血的那方土地注入了神力，一棵長生樹生根發芽長大，我體內的力量便全被它吸收了進去。

從此這棵世間唯一的長生樹就是我的寄宿，我存在的作用便是守護蜉蝣一族。

我在，蜉蝣一族就在。

這里再也不是禁地，而是被藥神求來種成了一處藥谷，除了藥神幾乎每日在此沉浸鉆研，還多了許多其他神仙的關顧，一派生氣的模樣。

雖然我還是只能像從前那樣，大多時候都是一棵無知無欲的樹木，但是偶爾誰都不在的時候，我能短暫的變為人形，在藥谷里轉悠散步，躺著曬曬月光。

有一次被藥神撞個正著，藥神看著我的臉嚇得剛做好的丹藥撒了一地:“九……九汐公主?”

我當然不是邢九汐。

封印消散烈火焚身的時候，邢九汐的全部記憶都涌入了我的腦海里。

我與朝晚去了凡界，邢九汐得知了魔界求娶自己的消息，天帝并未答應，而是邢九汐私自面見了魔界派來的使者，再一同求見天帝，天帝被迫應下。

為了自己體內這一縷百合花仙殘存的神魂，天帝斷然會假意應允，再想其他辦法解決這場婚事。于是邢九汐一襲輕紗白裙裹著匕首踏入了天帝的宮殿。

邢九汐自毀神魂的那一剎那，天帝準備囚禁的法術還凝在指尖。

她“大”字形躺在地上，笑的開心又放肆，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神魂俱滅的痛苦。

“天帝陛下，現在你再也找不到她了。”邢九汐解脫的閉上眼，“請放過淼淼，給她自由。”

三百歲之前，她刁蠻肆意，眉梢眼角都是跳躍著活力生機，是整個天界都寵著的小公主。天帝與神君們議事，氣氛凝重壓抑，她蹦蹦跳跳的進來，眼珠一轉，放出滿堂的七彩煙花，便爬進天帝懷里，嚷嚷著要天帝專心看看自己新學習到的小術法。天帝便由怒轉笑，夸刑九汐天資聰穎，神君們也都一起拱手賀喜。

這三百歲之前當真是過的風風火火，仗著小天孫的身份當真是肆意妄為，直到那晚伶仃大醉的太子妃來到她的寢宮，捏著她的臉蛋滿是嘲諷的說出了真相。

第二日清醒過來的太子妃惴惴不安，邢九汐端著親手煮好的百花粥放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撲到懷中撒嬌，太子妃才放下心來。

只有邢九汐和朝晚知道，過去的那個邢九汐再也見不到了。

邢九汐每每看到天帝望著自己的眼神，都覺得荒唐，那究竟是看兒孫的眼神還是愛人的眼神?她分辨不出來，她只想逃走。

可是她走不了，她逃走了無數次，都被抓了回來。大家只當是她調皮玩鬧，沒有誰懂得她有多么煎熬。

刑九汐不是第一次下凡。

自從知曉自己的身世，不知為何，她便常常做噩夢。

夢里總是以天帝和那百合花仙的種種情深意切為開端，最后以百合花仙神魂俱滅的痛苦哀怨為結局。

她每每淚汗交替的從夢中驚醒，便無法再次入睡。直到某一天，她起身漫無目的的在天界游走，看到紫薇星君未經天界大門，卻是十分熟練的劃開了天凡交界處的一處邊緣。

刑九汐愣了片刻，那劃開的小口開始慢慢消失，她鬼使神差的便跟了進去。

那是她第一次下凡，麻木的跟著紫薇星君一路相隨，一不留神卻還是跟丟了，她失了方向，便在原地站住，不知道該去哪里。

忽然從天而降一個褐衣少年，牽著她的手便開始一路狂奔。有人在身后緊追著他們，刑九汐踉踉蹌蹌的被拽著邊飛邊跑，褐衣少年體力漸漸不支，刑九汐便拎著少年的后領直接帶他飛到空中去。

身后一片吵鬧，褐衣少年滿臉驚恐，卻不敢發出聲音。

飛了一會兒身后的人被遠遠甩開，刑九汐飛到樹林里的湖邊放下少年，少年扶著樹一陣狂吐。刑九汐趕緊躲開，到湖邊坐了下來看天上的月亮。

那少年吐完覺得有些尷尬有些丟臉，去遠些的地方用湖水洗了把臉慢慢挪到了刑九汐身旁也坐著。

借著柔和的月光他才看清刑九汐的臉，大驚：“你是天上的人！“

刑九汐有些驚訝，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會飛所以少年才知道自己來自天界，便故意瞇瞇眼微笑：“姐姐是仙女喲。“

少年心想，你丟的魚食差點砸死我，我豈能不認識你這個仙女。

“你是什么妖怪？太弱了吧，飛一飛就吐了。“

“我們蜉蝣是水里生活的，我才上岸不久，哪里飛過啊。“

“那你剛剛體會過咯，感覺如何？“

“不怎么樣。“

“那你要努力修煉，這樣才能成為厲害的大妖怪，就不會被人傷害了。“

少年沒有接話，兩人一起安靜下來，只有刑九汐丟石頭的聲音。

“你為什么被他們追？“

“他們是修仙人，我的妖怪，對他們來說斬妖除魔天經地義。”少年聲音低沉下來，滿是壓抑的憤怒，“不過是投胎投的不一樣，我們蜉蝣一族原本就法力低微修煉不易，就算修成人形也不過能活一年，我不過借他們去天界蹭了點仙氣，又不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憑什么就不配活！”

刑九汐側頭看向少年，少年稚嫩清秀的臉上還有傷口在滲血，刑九汐伸手拂去了那道傷口，刑九汐微冷的手指碰觸到少年臉上，少年瞳孔微微顫抖，卻并未躲開。

“這個世界上，能夠過得好不好，也不全是投胎說了算的。你看我雖然是仙女，但是也有很多煩惱的。“

“你有什么煩惱？“

刑九汐抬起的手滯了一瞬，凝固了一瞬間的表情又彎起了嘴角：“看到話本子里面的愛情故事都十分美滿，想要一個俊俏的如意小郎君，可惜仙女不能與凡人相愛，自然是十分遺憾。“

“那牛郎織女的故事，不是真的嗎？“

“啊，這個是真的，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呢。“

“什么代價？“

“不告訴你，這可是我們天界的事，你這個小妖怪。“

“切！“少年甩頭，“等我修煉成仙，必定親自去找那織女仙女問個明白。“

“少年好志氣！不知這位未來仙人同僚姓甚名誰呀？“

少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低頭俯視刑九汐：“啟珀。“

刑九汐配合的乖巧仰頭，啟珀觸及刑九汐眼中純凈澄澈，仿佛皎白月光。

刑九汐望著少年身后的天空，心中卻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