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似是早就料到他要做什么，一個矮身躲了過去，繼而行至沈老夫人身后又繼續說道：“今日本就是你妄圖殘害手足在先，我本不愿以身份壓人，可你們母子今日卻要踩著我母親的尸骨為自己謀利，我若是還繼續縱容，那便是不義不孝！
我是正房原配所出沈家嫡女，你母親不過是個婢子抬了個填房的妾罷了，按禮數她見了我都要正經行禮問一句大姑娘安的，下人之子犯了錯如何領不得板子？”
沈老夫人聽聞，臉上的皺紋更是跟著舒展了不少：“落兒說的有理，景哥兒今日之事若是不重罰，只怕是日后更是不知手足親情，禮義廉恥！”
說罷便一拍桌子，直接不管在場的沈興南，叫了下人來直接將沈景拖到了院子里，打了足足二十板子，打的他一頓哭天搶地的叫喚。
惹得余氏更是淚如雨下，卻是再也不敢再言語半句。
待這場鬧劇散了之后，沈老夫人也乏了，便遣散了眾人，沈落自是達成了目的，對老夫人的決定樂見其成。
天將將暗下來，沈落正要吃飯的時候，沈興南便來到了她的住處，一進門便臉色十分難看的往桌邊一坐，半天也沒說話。
沈落心里清楚他今日必然會來找她，自然對他的到來不覺得意外，二人就這么干坐著，直到燭臺上的燭火燒的見了底，珍兒又趕著換了一根新的上去。
沈興南這才開口道：“今日之事你就沒什么話要同為父說的？”
沈落抬眼看向了沈興南，二人眼神相撞，她輕笑著，全然沒了白日里那一副凜然氣場，柔聲道：“父親想聽什么呢？
今日之事早已真相大白，父親難道想聽女兒說您教子無方嗎？”
沈興南又是一陣怒火中燒，握緊了拳頭，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怒氣道：“你……縱然景哥兒有錯在先，但你大可將此事私底下告知于我，何故今日鬧成這般難看場面。”
“哦？告訴父親？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不瞞父親，原本回來我便想尋個事由正一正我這正房嫡女的位置，誰叫他這個草包正好送上來了呢！
所以……此事只能鬧大，越大越好，好讓那背后使陰損手段屢次想要害死我的人瞧著，我可不是能夠輕易被拿捏的主兒，我要讓她們驚慌，讓她們忌憚，最后露出馬腳！”
沈落可是宮斗老手，處理這點子后宅之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沈興南卻是十分錯愕的看向了沈落，這幾年他雖然從未管過沈落，可是沈落的外祖父卻是時長給他寫信說一說她的近況，從信里的描述來看，沈落應當是個性子略柔弱的姑娘，絕不是這兩日他看到的這個樣子。
沈落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以為意的喝下了面前早已經涼透了的茶水，起身道：“父親不必詫異，在閻王殿里走過一遭的人，若還是軟弱可欺，那還不如死在閻王殿了！”
對于沈落的坦誠，沈興南也是一陣詫異，低聲呢喃道：“余氏畢竟與你母親有一段主仆之情在，日后你見了她還是……”
“如今四下里都沒有旁人了，父親就莫要裝的如此深情了吧！
您從未愛過我母親，娶她也是局勢所迫，怕被人戳脊梁骨說您忘恩負義，否則也不會在她重病之時，和余氏春恩一夜又一夜了。
您縱著余氏和她兒子肆意妄為，也只是想博個善待亡妻婢子的好名頭，為您的情深義重添枝加葉罷了。
白日里我雖當著眾人的面說父親是被余氏以母親的提攜之恩裹挾著讓您不得不屢次縱容她們，也只是給父親留個面子罷了。
父親還真是當真了？難不成只因女兒的一句話就忘了自己其實也是個偽君子了吧？”
沈落說的話句句戳心，聽的沈興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他沒有想到，這個到了家里不過兩日，與他見了也不過兩面的孩子，竟將他看的如此的透徹。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沈落是一個很有城府和謀算的人，他不是她的對手，這府里任何人只怕是也都不是她的對手。
沉默了半晌，他這才低聲道：“我承認，十幾年對你不聞不問是我的錯，可如今你已然回來了，就不能好好的過日子嗎？”
一旁的珍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道：“老爺，這哪里是我們姑娘不好好過日子，明明就是你們先不讓我們安生的！
又是暗殺又是不讓進家門，又是死老鼠的……”
珍兒低聲嘟囔著，眼淚都跟著流了下來，沈落也跟著繼續說道：“世事不公諸多，我原本已經放下過往，可總有人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欲將我除之而后快，父親若換成是你，你可愿意坐以待斃？”
一番話交談下來，沈興南顯然已經敗下陣來，他起身看了一眼沈落，遂轉身準備離開，行至門前忽然停住了腳，背對著沈落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到底如何你才滿意？非得弄的雞犬不寧才行嗎？”
沈落同樣低聲道：“待我查出害我的兇手，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這日子便可平水無波的過下去。”
沈興南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沈落跟到門前，珍兒正要送把傘過去，被她攔了下來。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原本挺拔的背脊如今竟也佝僂了不少，暗紫色長袍竟有一些拖地了。
明明是一個中年人，卻看上去蒼老了很多，珍兒在一旁不甚唏噓道：“這沈府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只是……方才姑娘為何不讓我給老爺遞把傘呢？”
沈落卻是冷哼一聲：“你覺得他淋了雨可憐了？
可遞了傘他還怎么演戲給我看？”
“啊？”
珍兒愣了一下，顯然沒明白沈落話里的意思，皺著眉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傘，又看了看沈興南離去的方向，外邊的雨都下出水泡來了，沈興南淋著雨回去，只怕是要感染風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