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不出的大山里,在毫無經濟來源的情況下,一個單親母親是如何把八個女兒撫養長大成人的呢?
在2009年代,GZ省BJ市大方縣的一個小村莊里,十二月份,天氣在慢慢的變冷,灰色的天夾雜著小雨,仿佛預示著悲傷的來臨。
在山下的一個寨子里,有著一戶獨一無二的瓦房,里面住著一家十口人,快過年了,剛殺完豬沒幾天,父親五點過就起來找柴,拿到堂屋燒,為孩子們起床取暖做準備,這樣孩子們就不怕起來冷了,然后父親就和母親忙活著頓豬排給孩子們吃,這一頓就是好幾個小時,頓好后父親就一個一個的叫孩子們起來吃,她們都開心的起來了,一個個的去廚房間拿頓好的骨頭啃,挨個坐在火堆旁邊邊吃邊烤火,父母在爐子火旁看著七個女聊天說笑,生活雖然艱苦但是很幸福,就在歡聲笑語中,母親的一句,“國珍”打斷了喧鬧,是的,那是爸爸的名字,母親的聲音是那么的驚慌不安,我們也隨著聲音望過去,只看見爸爸無力的往眼前的火爐倒去,媽媽趕緊一把把父親扶住,可怎么也扶不起全身無力的父親,父親慢慢倒在地上,母親把爸爸的頭放在自己的懷里,媽媽不斷的叫著父親的名字,“國珍,國珍,用另一只手不斷的往父親嘴里扣肉,你怎么了,是不是吃肉卡到喉嚨了”?父親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我們全部跑到了父親身旁,只見父親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就在那一瞬間我們都在慌忙的叫“爸爸,爸爸,爸爸”,媽媽趕忙叫二姐去領居家叫大叔,讓他抱一只公雞過來在父親身上拍拍,怕父親是撞邪了。
二姐大聲大聲的叫大叔,一兩百米的人家戶都聽見了,也都聽聞趕來了,二姐把事情和大叔說清楚后,二姐就趕緊找有摩托車的鄰居,請他帶二姐去街上的小診所找醫生過來看,大叔很快的從雞籠里抓來了一只大公雞,然后邊叫我父親“大伯邊把雞冠子上的血滴在父親額頭上,嘴里還念著一些話,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有邪氣或者鬼神纏身就趕緊離開”隨后用整只雞拍打至全身,還是沒反應,半個小時過去了,二姐回來了,父親已經被領居們抱到家床上,醫生用聽診器對著父親的心臟肺部檢查了一下,用手電筒看了看眼睛,隨后和我們所有人說,晚了,人已經走了,腦溢血。
天塌了,母親和我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寨子里的人開始動了起來,正準備幫忙收拾屋子,隨后想把父親擺放到堂屋里去,就在他們準備動的時候,二姐流著淚大聲制止,“不許動,誰都不許動,摻雜著哭腔,我爸還沒死呢”那一刻二姐是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父親已經去世了,只聽見他們不停的安慰母親,有的人也在旁邊說著以后可怎么辦呢,相會爸爸去世了,這個家以后可怎么弄,“相會”是我大姐的名字,媽媽從床邊走過來和二姐說,別這樣說話,然后就努力的拾起眼淚,和寨子里主事的人說,就麻煩你了,幫忙安排一下,隨后就開始收拾了起來,把堂屋里的東西全部搬了出去,空了出來,那時我九歲,還不怎么懂生離死別,我靜靜的站著床邊看著閉眼的父親,我忍不住去拉著他蒼白的手,沒有一點溫度,他的手我再也捂不熱了……大姐已經出嫁了,二姐打電話通知了她,她在電話里說不可能的,你們肯定是在開玩笑,她從接電話就一直哭到回到娘家,到了后父親已經擺放在了堂屋,大姐看見了直接雙膝跪地,慢慢慢慢地詭到父親面前,紅腫的眼睛,顫抖的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不停的抽泣,那一句爸爸結結巴巴的喊出了口,隨后像個被丟棄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
可她是長女,等不及她難過,就需要幫忙一起操辦著喪事,大概那就是大姐一生中打過最艱難的電話,一個一個的打電話通知親戚朋友父親去世的事,把經過一次次的訴說,那無非就是一次次刺痛她的心,沒有一個電話不是流著淚打的,我只看見家里人越來越多,在我的印象里,家里第一次有那么多人,我和老六跑到了家后面躲著哭,怕別人看見,我們知道自己以后沒有父親了,不會再爸爸叫了,不會有人對我們說,在學校受欺負了就告訴爸爸,爸爸去收拾他,也不會再有父親替我們撐腰了,是啊!我們成了沒爸爸的孩子。
爸爸的喪事辦了十天,在這十天里我多么希望這只是一場夢,爸爸的遺像掛在堂屋里,他冰冷冷的躺在木板上,身上蓋著塊白布,面前燒著紙錢和香,我每每經過堂屋都會幻想,爸爸要是只是睡著了那該多好,或者他只是假死那該多好,又或者這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個夢那該多好,可現實是殘酷的,一切都是事實,沒有辦法去改變一切,直到最后一天,爸爸這一生算是畫上了句號,他的生命永遠的停留在了52歲,停留在了最小妹妹老八三歲未到的年紀。
操辦完父親的事后,沒過多久就過年了,這是第一個沒有父親的年,現在只有九口人了,這年沒放煙花,少了副碗筷,也沒人敢放鞭炮了,吃完飯燒紙錢給先人們的時候,多了一堆,是的,多出來的那一個是父親的,大年三十這一天,吃完飯母親一個人坐在外面的板凳上,就一個人靜靜的坐了許久,她或許在想父親,又或許在想這么多孩子以后該怎么辦,又沒有公婆照顧,放家里又不放心,帶出去打工也不現實,如果她一直在家里根本沒辦法生存,因為沒有收入來源,除了兩個最小的和一個最大的,其余的都在讀書,過完年就要開學了,書學費怎么辦。
我從屋里看到母親的身影,身上穿著有年舊感的紅棉襖孤,自然卷的頭發扎著一個低馬尾,月光灑落在她充滿歲月的臉龐上,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冷風中,時不時的煙花在夜空中輕輕綻放,那抹幽藍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如同一場寂靜的詩篇,那一場場煙花,又好似人的一生,再美也只在一瞬間,絢爛過后什么也不會留下。只有看過的人才記得它的絢爛!
過完年,沒等地里的農活干完,媽媽就踏上了打工的道路,她帶上了最小的八妹一起去城里打工,由于母親沒讀過什么書,加上家里需要她,所以選擇在貴陽的一處工地上干活,背背簍,一包水泥一塊錢爬一層樓一塊錢,只見瘦小的身軀背上背著水泥,懷里抱著走不動路的孩子,女子本弱可為母則剛,在她的心里只要有活干再苦再累她也愿意,就這樣上班背水泥背沙背磚,下班帶著妹妹撿瓶子,偶爾撿到適合我們的衣服鞋子她都會帶回出租屋里,洗干凈后回家帶給我們穿,有時也會在超市旁的垃圾桶撿過期的雞爪帶回家給我們吃,有時撿瓶子離出租屋很遠也舍不得打車回家,一個母親背著孩子另一只手拎著酵素袋子,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剛出去上班沒多久,家里要種玉米了,媽媽不得不回來,這天媽媽打工回來了,記得最快樂的事就是母親打工回家,因為她會帶撿的衣服鞋子褲子給我們穿,還有過了期的雞爪,媽媽回來得很早,她坐的是最早的一班車,我們還沒上學她就到家了,正在洗臉的我們看到了半個月沒看到的媽媽,開心的手舞足蹈,滿臉的幸福都快溢出來了。趕忙丟下手里的毛巾,去接過媽媽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四姐我和老六老七都圍在一起期待的把包打開,隨后就是各種各樣的衣服鞋子,我們不停的邊挑邊試,不會因為是撿來的而嫌棄或者不開心,由于我和老六只相差一歲,穿的衣服鞋子都差不多,所以看見一雙黑色加絨帶蝴蝶結的靴子兩個人一直在爭,誰也不愿讓誰,兩個人都搶不走因此還哭了起來,媽媽就說讓給妹妹,下次再給我撿一雙,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愿意還是委屈兮兮的說,好,下次記得撿一雙比這個好看的,媽媽笑著回應,隨后從自己穿的紅棉襖口袋里掏出不到兩百塊錢的零錢里,給我們每人一塊,開心極了,我們到了街上迫不及待的都各自買了自己喜歡吃的辣條,“有酒鬼,香當當,人生棒,豬尾巴”吃著走進了學校,剛上學就想著放學了,因為家里有我想見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終于放學了,又把沒花完的五毛錢買了五個小零食,邊吃邊回家,才到家門口就叫“媽,媽,媽”沒聽到回應,就知道媽媽肯定出去干活了,屋里的桌上是媽媽做好的酸菜豆湯,這個菜在我們當地每家每戶都有,夏天喝上即解渴又開胃,我們都喜歡吃飯的時候用湯來泡飯,即使沒有任何菜光泡個湯也能吃下兩碗飯,因為制做過程很麻煩,所以我們幾個都不會,只有母親回來才能吃得上,雖然不是什么雞鴨魚肉,可是我們最喜歡吃的,領居大嬸聽見我們幾個在家說話的聲音,隨后喊道:桂平,你媽媽讓我和你們說讓你們吃好飯趕她后去地里干活,拿兩把鋤頭一把鐮刀,她在小山林那邊,四姐回應說:好的,謝謝大嬸。
我們走到下寨就看見山腳下地里正在干活的媽媽,她背朝黃土面朝天,再看別人家地里,都是夫妻兩個一起干活,有說有笑,這一刻她顯得格外孤獨,我們到地里的時候她問我們有沒有吃飯,隨后就是讓我們丟的丟玉米,割的割草,她挖窩,姐姐算用泥土來蓋玉米,不知不覺天蒙蒙黑了起來,山上傳來像是誰家放牛沒有牽回來的牛叫聲,母親說快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回家了,就這樣結束了這天的農活,回到家中,放下背上的背簍鋤頭,媽媽叫四姐去弄飯吃,我洗碗,六妹砍豬菜,媽媽則是去喂牛,然后幫妹妹一起把豬喂了,喂好所有家禽后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母親終于能歇一下了,這時候四姐的飯也做好了,吃的是自家種的玉米飯,菜還是那個我們都愛吃的酸菜豆湯,外加一碗辣椒蘸水,吃完飯后媽媽燒水給我們洗了腳讓我們睡覺,怕明天起不來,我們都想和媽媽睡,畢竟那么久沒見了,長這么大媽媽第一次離開我們那么長時間,因為床太小,一米五大的床躺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四姐一個人睡另外一間房,八妹和媽媽睡一頭,我和六妹七妹睡另一頭,都躺下后母親并沒有睡,而是把25瓦的燈泡掛在離自己床頭進的木釘上,拿起了針線,秀起了我們苗族裙子,我在另一頭看見她坐著低著頭,專注的秀著,手里的針時不時的劃過發梢,那時候不懂,也不會問,為什么十一二點了還不睡,長大了才知道她心里裝滿了事,根本沒有睡意。不知不覺我就抱著媽媽溫暖的腳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睡醒了,我看見母親還是在秀著裙子,我瞇著半睜開的眼睛和母親說:媽,你都睡醒了,隨后坐起來找媽媽的老人機,打了12177號碼確認了一下時間,五點過,太早了我又鉆進了被窩,繼續睡了起來,到了早晨七點起床后發現母親已經出去干活了,七點二十準備去讀書的時候看見媽媽背著一大背簍草回來了,壓得她腰都快彎成九十度了,凌亂的卷發上還有著一些雜草,紅潤的臉上掛著汗水,上氣喘吁吁的問我們吃飯了嗎,我們回應吃過了,就去上學了。
母親飯也不吃,放下背簍就是開始砍草,砍豬草,挑水,喂完豬牛已經是九點過了,她隨便酸湯泡飯吃了兩碗就開始去地里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