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中時搬了一次家,而回想搬家之前的事情,總是帶著模糊的快樂色彩。那是珍貴的孩提記憶。
那時住的地方并不算很嚴格的小區,只是馬路兩邊的幾排低矮樓房。
而樓房最前面有一棟的人家,很獨特。
他家樓一共兩層。
底層有個側門,門邊是他家公公用磚和土做的狗房,低矮逼仄。狗房外牽著一只雜交的老狗,總是疲倦的樣子。
二樓用藍色鐵板搭了個“陽臺”,養著一群鴿子,羽毛都柔順潔白,看著喜人。
鴿子們晨往暮歸,每日如此。
每有人打趣,“不怕鴿子回不來了呀?”
“飛不走的。”這家很厲害的婆婆應答著說。
老狗還未在我的大腦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成年的母狗,圓眼睛,棕皮毛,活潑性格。
在我還能應付功課的年紀,常和其他孩子來這兒玩。
男孩子們有勇氣,不怕她壯碩的身軀,千方百計逗它,擾它,直到屋里傳來婆媳吵架的聲音。
像敲鑼打鼓放鞭炮。
母狗的生活環境并不好。粗糙潮濕的狗房和不見葷腥的剩飯引起孩子們的憐憫。
他們會在周末把早餐里的肉沫扔給她,再用買辣條的零花錢給她買火腿腸。
彼此熟悉后,她會把前腿高高翹起,向孩子們的方向蹦跳。
我們很高興。
鐵鏈子繃得緊緊的,我們幫不了它。
開春,他家公公又搭了間棚子。我們湊過去看時,里面已經多了十三只小狗崽——它們是母狗的孩子。
我們每天都去看望她,其實是看望她的孩子。
看小狗們長得一天比一天大。
未成年的小狗精力出奇地旺盛。而母狗很疲憊。她只是趴臥著沖我們眨眼睛,看我們這些孩子,用枯草逗弄她的孩子。
后來小狗們越來越少,一只三千元。
她還是趴臥著,疲倦的樣子。
酷暑,婆婆的兒子從工地上摔下來死了。四五十歲,工地賠了七十多萬。
狗房邊沒有敲鑼打鼓放鞭炮,寂靜地傳來老人嗚咽的哭聲,斷斷續續。
辦席了。
那天早晨,側門開了,小狗們住的地方換成了大圓桌。桌旁的墻面上是一張方正的大紅紙。
毛筆黑字記下了每位客人的隨禮金數。
婆婆在側門正中間哭泣,雙眼紅腫,瑣碎地念叨,只是悲凄,哀慟,像走調的二胡。
偶爾有人來安慰婆婆,但三言兩語的都拉不出一個浸在悲傷中的人。
公公沉默,收拾著辦席的用具,面露苦悲。
我找不見母狗。
傍晚,客人散場。殘局邊是她家媳婦和孫女。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年輕的女人,掛著淺笑,和同樣美麗的女兒在聊天。
再沒見過第二面。
搬家許久后回來找朋友玩,兩個老人還在,母狗也還在——鴿子跑了。
她老了,趴在地上,沒有活力。
兩位老人,總是很疲倦的樣子
我很窘迫,自己的錢已經不用來買辣條了。
狗房已經破損,像二樓的藍色鐵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