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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夢里無人生還

第1章來日是歸途

“我們什么時候再見?”耳畔炮彈的轟鳴幾乎要掩蓋南泱的聲音,夜晚的炮火連天,如同諸神黃昏的序曲,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晝,遠方的建筑轟然倒塌,戰爭的悲壯之歌在此時奏響。

在周遭混亂與危險之中,南泱凌亂的發絲隨風舞動,閃爍著淚光的面頰孤冷清絕,額頭上還再滲血的額頭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讓她宛若一朵在狂風暴雨后依然倔強挺立的殘花。男子原本筆挺的西裝上滿是血污與塵土,那一道道劃痕仿佛是戰爭在他身上刻下的殘酷印記。他的眼神中交織著疲憊與不舍,望向女子的目光卻又飽含深情,如同在黑暗中找尋最后一絲溫暖的光芒。

他們彼此相擁向前,仿佛要將對方嵌入自己的靈魂,忘卻周圍那一片狼藉和仍在空氣中彌漫的死亡氣息。

南泱環顧四周,全都是想突破防線登船的難民和僑民,人群躁動,哀求聲、憤怒聲、抱怨聲、哭喊聲不絕于耳,伴隨著遠處轟鳴的槍炮聲,南泱茫然無措,過往鑄就的剛強與堅韌在戰爭面前被桎梏封印,酷颯和強悍此刻化作弱柳扶風,在破碎的世界搖搖欲墜,泛著點點濕意的明艷臉龐也顯得脆弱空靈。

南泱目光全是這個用單薄身軀為自己筑起鋼鐵長城的男人,血跡斑斑的手更是顫抖著揪著他沾滿炮灰的西裝遲遲不愿松開。她被護在懷中,厚實的臂彎把風雨攔在身后,彷佛將所有苦難與之隔絕,她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沒有人能在戰爭面前說“來日方長”!而男人棱角分明的臉上眼神堅毅,他從容的為南泱檢查護照、手續、行裝,語調迅速且沉著:“駐黎使館會繼續堅守,直到所有本國公民和僑民全部安全撤離,隨后還要指導協助自愿留在當地的本國公民采取安全措施。”這回答鎮定又官方。

在硝煙尚未完全散盡的戰場上,男子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深深的無奈。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女子的雙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似乎這樣就能緩解即將分別的痛苦。

“可我害怕這一別,會是永別。”南泱泣不成聲,淚水如決堤的江水,打濕了男子胸前那沾滿血污的徽章。她的手在男子的臉龐上輕輕摩挲,想要記住他每一處輪廓,每一道傷痕。

風,吹過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吹起他們的發絲,像是在為這對戀人演奏一首悲傷的離別曲。

“我······”南泱的喉嚨不自覺發出顫音,欲言又止。

講不出再見也說不出告白的三個字,錯綜復雜的情感縈繞南泱心頭,萬般不舍卻沒有留下的勇氣,或許是這份戰火激發下的情感還沒有愛情那樣堅定,也可能是這三年戰亂下的陪伴,沒有升華到可以讓她奮不顧身的程度。一向快人快語的南泱此刻雖有千言無語如今卻如梗在喉難以道出。

“不必等我,也不必期待再見,更不必想著去為我做些什么,你不欠我什么,這是我的工作職責,回國后,做你自己就好。”男人的語調依舊如清風般輕描淡寫,卻將南泱難言開口的話一一作了回復。

“我們就這樣告別嗎?”依偎在男人懷里的南泱被保護著,在見證血肉橫飛的異國他鄉,他成為黑夜中唯一照亮歸途的那一道光,此刻她還在期待什么,或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承諾,抑或是一個可以相見的約定,什么都好,只是不能這樣簡單的離別。

“現在說什么都不如趕快把你送上船來得實在,承諾救不了你的命!”男人淡然嬉笑,如高山般偉岸的身軀護著南泱,步調篤定的走向離開的輪船,這份淡定與周圍涌動慌亂的人群格格不入。

“盛況,我·····”南泱突然停下腳步,始終說不出心里最想說的那句話,思緒被拉扯,任憑激烈的炮火彌漫,被溫暖的南泱似乎也忘記了煉獄之地帶來的恐懼。

三年前,因為與父親一場難以調和的沖突,讓養尊處優的南泱毅然決然踏上了公司援建派遣黎亞瓜的飛機,脫下光鮮亮麗的華衣錦服,卸下濃妝艷抹的精致妝容,告別紙醉金迷的奢華生活,追隨建筑工人隊伍,她踏上“無政府狀態”的黎亞瓜,這個因為鄰國難民不斷涌入、教派爭端不斷、持續15年內戰、剛剛發生了震驚世界的“貝伊特大爆炸”事件的黎亞瓜。

愛她的人埋怨她的任性,不顧自身安危;嫉妒仇視她的人等著看這位千金小姐再一次半途而廢的笑話;對她有愛又恨的那一批特殊人群,指責她的妄為和沒有分寸,卻又將電話打爆、夜不能寐的擔心她的近況。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負氣離家,任性只是她無法直視現實的保護色,逃離才是最終的目的。

一落地就丟失護照的俗套戲碼降臨在大小姐的身上,冥冥之中的緣分悄然降臨,在公司常駐代表余長帆經理的引見下,她認識了常駐黎亞瓜當地,名叫盛況的男人,那時候他已經是駐黎大使館的一等秘書,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眉宇間正氣凜然,讓人一眼就能心安的角色,這個看似要比她大上幾歲的男人,內斂穩重,第一次交集,他對她在國內已負盛名的奢靡富二代身份嗤之以鼻、冷淡對待,她對他的老成持重、不茍言笑敬而遠之,看似不會再有交集的兩個人,卻因為公司援建項目上遇到的各種阻礙產生一次次延展性對話交流,直到慢慢卸下最初的成見,隨著接觸頻繁和溝通的深入,兩人太多相似的經歷和相同的興趣愛好,助力了這段關系的發展,成為在動蕩不安的局勢下惺惺相惜的知己。

南泱在屢次為公司解決各種危機和困頓后,從駐黎代表一步一步成長為名副其實的創實集團駐黎分公司的總經理,從一個浮華的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暴發戶家的大小姐蛻變成一個真正的實干者、企業管理人,在這期間,所有的跌宕轉承,盛況見證了一半,起碼他見識到了素面朝天、埋頭苦干,見識過她的執拗和頑強,看見多她難得一見的最真實的一面。

“你說過所有關系不必有什么結果,對于我來說,只要有一段時光能在你生命里讓你念念不忘就夠了。”盛況強忍著眼中的淚花,輕輕地在南泱額頭落下一吻,那吻如同蝴蝶輕觸花朵般輕柔,卻又有著千鈞重,飽含了所有無法言說的愛意與眷戀。然后,迅速把她交給船上的工作人員,他決然轉身,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南泱破碎的心尖上。

南泱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那身影消失在戰爭留下的迷霧中,她的世界仿佛也在這一刻崩塌,只剩下那無盡的孤獨和對重逢的渺茫期待。

此刻猛烈的炮火撕裂了夜幕,震撼了大地,南泱站在船頭,凜冽的風如刀刃般割過她的臉龐,可她卻渾然不覺。她的目光緊緊鎖在對岸,那里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炮火如同憤怒的巨獸,張著血盆大口,不斷地噴吐著烈焰與死亡。每一次爆炸都像是大地痛苦的怒吼,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硝煙彌漫,遮蔽了天空,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船緩緩地離岸,每一寸距離的拉開都像是命運無情的捉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被她強行忍住,她害怕一旦落淚,就會模糊了愛人最后的身影。她的心在胸腔中瘋狂地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去挽留那即將逝去的一切。波濤拍打著船身,像是為這殘酷的離別奏響的哀樂。

隨著船漸行漸遠,對岸的愛人漸漸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被炮火和硝煙所吞噬。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已經遙不可及的身影,指尖卻只觸碰到冰冷的空氣。此時,淚水終于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船板上,與周圍的戰火喧囂相比,那是她無聲的悲泣。她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生死兩茫茫,而那片炮火紛飛的對岸,將成為她心中永恒的傷痛和牽掛。

這幾天撤離黎亞瓜的交通基本中斷,絕大多數航空公司已停飛進出黎亞瓜的航班,如果不是大使館及時提供幫助,南泱和她的團隊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平安回國,可就在這關鍵的生死存亡之際,居然還有人想借刀殺人,南泱額頭上的傷正是駐地項目經理余長帆趁亂想把她置之死地而留下的,還有脖頸上那道血紅的掐痕。南泱坐在船艙醫務室,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緊張忙碌,她額頭的傷痕血肉可見,可此時她木訥的呆坐,任憑醫護人員縫針包扎,她對錐心的疼痛毫無知覺,登船前那場生死較量的一幕如電影般回放,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從公司臨行前,余長帆包藏禍心,煞有介事的把南泱約到倉庫,趁其不備用一根鐵棍實施襲擊,南泱倒地后,被壓制到地面動彈不得,余長帆喪心病狂欲要其性命,就在南泱命懸一線之際,幸好被趕來尋找兩人的工程設計師童也及時阻止,童也身材瘦小,余長帆卻是壯碩魁梧,兩人糾纏打斗期間,全然不顧周圍隨時可能降臨的危險,此時盛況也恰好趕來,見此情景立馬喝止糾纏中的兩人,并率先將南泱抱離公司送上大巴車,正當他要折返去看兩人時,突然,一顆炮彈尖嘯著劃破長空,朝著他們所在的方位極速飛來。“轟”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火光沖天而起,氣浪如洶涌的海嘯般向外席卷。

即將踏出公司的童也那瘦小的身影,瞬間被強大的沖擊力拋向半空,隨后震倒在地,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最終重傷昏迷過去,身體歪歪斜斜地倒在滿是塵土與碎磚的地上,生死未卜,唯有那沉重的呼吸聲在這死寂的戰后廢墟中微微起伏,仿佛是死神鐮刀下僥幸殘留的一絲生機。

而沒有及時逃離的余長帆,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四肢在空中無力地揮舞。他的臉上滿是驚恐與絕望,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呼喊,便被無情的火光吞噬。熾熱的火焰舔舐著他的身軀,硝煙迅速將他淹沒,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血肉與廢墟。

南泱昏昏沉沉的腦海中不斷反復出現這些可怕的畫面,13個小時的航行未敢合眼,

隨著行程距離逐漸縮短,人們紛紛涌出船艙站在甲板上,海風呼嘯而過,吹亂了人們的發絲,卻吹不散那滿心的歡喜。那風,仿佛也知曉大家急切的心情,用力地推動著輪船,讓歸途的速度愈發加快。孩子們在甲板上嬉笑奔跑,他們的笑聲清脆響亮,在海風的吹拂下傳得很遠很遠,仿佛要將這即將歸家的喜悅告知大海里的每一條魚兒、每一朵浪花。大人們則靜靜地佇立著,目光遠眺著家的方向,盡管眼前只有茫茫的大海,但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祖國那熟悉的山川河流、親人們那溫暖的笑容。最終,輪船穩穩地停靠在祖國的港口,汽笛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它是在宣告游子們的歸來。這坐船回家的撤僑之旅,在如疾風般的歸途中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大家懷揣著對祖國深深的眷戀,邁向了那片魂牽夢繞的故鄉大地。

南泱踏上堅實的陸地,眼中噙滿淚水,同時她知道前路更加茫茫,家在那里,卻未必是可以讓心停靠的港灣······

南夢楚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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