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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月是今夜明

死而復生

出完門診,劉孟黎就跟著李主任上手術了,病人是個在帝都打工賣煎餅的小商販,從來不查體,也沒有醫保,直到自己摸到肚子里有個大包塊兒才來看病,術前評估考慮惡性可能,術中切下包塊送冰凍病理證實了確實是惡性腫瘤,來源于卵巢,于是按照術前談話繼續手術。病人不算早期,腫大的淋巴結緊緊粘在大血管上,隨著血管的搏動而耀武揚威。劉孟黎幫主任暴露著視野,李主任小心翼翼地分離著淋巴結與血管的粘連,太致密了,切掉淋巴結的同時血管還是被撕開了一個小口,瞬間血液噴涌而出,劉孟黎沒有絲毫遲疑地堵住破口,主任喊到:“來,血管縫線!”這一刻護士醫生默契配合,那薄如蟬翼的血管壁,那絲線拎豆腐的巧勁兒,一松一放一緊,“好了!”大家終于松了口氣。浴血奮戰后,孟黎跟患者家屬交代病情,告知術后還是需要進一步化療,家屬囁嚅著,眼神里透出一絲絕望。孟黎看著男家屬的反應,以她多年閱人的經驗感覺大概率家屬是要就此放棄了,心底深處不由地一陣悲涼,貧賤夫妻百事哀,又有誰會愿意為彼此孤注一擲呢?

換下手術服,掏出手機,處理了一些信息,加好友欄點開時,劉孟黎心止不住地顫抖了,那個她期盼了好多年的頭像終于出現了的時候,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有些復雜。那亦銘的頭像還是當年的QQ頭像,一片汪洋大海,劉孟黎冷哼一聲,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加他又能何妨,六年前,因為他的不辭而別,劉孟黎高燒了好多天,去醫院輸液時,又趕上了過敏性休克,短暫的意識喪失伴隨著突如其來的瀕死體驗。劉孟黎感覺到老師們在手忙腳亂地搶救著自己,有人大喊著血壓測不到了。她只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累了,痛了,也不想活了,想和這個世界告別了。在意識即將消亡時腦海里突然走馬燈地出現自己爸爸媽媽的身影和微笑,想到他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從小鎮里培養出來,剛考到鞋盒醫學院的博士,他們還沒來得及揚眉吐氣自己就要走了,眼淚不禁地從劉孟黎的臉頰滑落。不行,劉孟黎的潛意識喊到:我不能死,我還有我的爸爸媽媽,我要是這樣走了他們該多傷心多難過。我一定要活過來。游離的殘存理智察覺到自己可能是過敏性休克了,于是她費勁全身力氣,喊出“腎上腺素”。然后聽到護士老師們喊“血壓上來了,穩定了”,就再次昏睡過去。

經歷了這次“死而復生”,劉孟黎突然釋懷了,提起那亦銘這三個字,似乎只是單純的符號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一提名字就像有小刀在心臟上劃過。和那亦銘的過往就像上輩子的事兒,這輩子有種上輩子欠你的已還清,你我兩人從此不再彼此虧欠的感覺。不知算不算創傷后的自我保護,總之,劉孟黎可以接納別的人進入她的生活了。

閨蜜夏之迎不能忍失戀的孟黎意志消沉,適時地把寧陽介紹給她。初見寧陽時,他遠遠地朝孟黎走來,他看似高大穩重,穿著老成;還帶著一副金絲眼鏡,又平添幾分神秘。孟黎心里嘎噠一聲,想著完了,不是一路人。彼時的孟黎博士在讀,學生稚氣未脫,頂著當年最流行的殺馬特發型,戴著最“fashion”的黑框眼鏡,穿著不合身的藍色碎花小裙子,蹦蹦噠噠地朝他招手。據多年后的寧陽回憶,當時的他看到孟黎,就覺得是遠遠地晃過來一個稻草人,太瘦了,他心里想,來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碰了面,找了個茶餐廳,聊了起來。真聊起來才發現,寧陽太單純了,像一張白紙,很容易就能猜到他的內心活動。就像地主家的傻兒子,從小被保護的很好,一路優秀到大學,讀了理工科專業,女生極少,數個女生都是香餑餑,分分鐘被高情商男生搞定,留他自己黯然神傷。工作是父母安排的,沒花啥心思,因為生活富足,天天上班摸魚,沒啥進取心。這樣的寧陽,放在以前,孟黎是絕對看不上的,可是現在的她,傷痕累累,不想再猜測,不想再歇斯底里,不想再受傷,只想找個合適的人一起搭伴兒過日子,只想在偌大的城市里有一方溫暖的角落屬于自己。這樣的寧陽,又再合適不過。

那天聊的啥,劉孟黎已經記不清楚了,好像是聊了他看的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旅行。聊了他的解讀,聊了很久很久,意猶未盡,喝完茶還一起吃了晚飯。孟黎能感覺到他們對彼此并不是很滿意,卻又莫名其妙的默契。像是兩個單純的人,找到了彼此靈魂的依偎,出口。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此簡單的兩個人了,僅此而已。

“你是要和寧陽結婚了嗎?”好友驗證剛通過,那亦銘的短信就發了過來。劉孟黎看著手機遲遲不知該如何回復,他是聽到自己要結婚的消息才趕回來嗎?孟黎想,可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即使曾經深愛過,一切也早已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她也不再是從前的心境。不要自作多情了,也許他只是隨便問問,于是孟黎回復道,“嗯”。

微信那邊遲遲沒有動靜,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亦銘的短信才再次傳來“那下周咱們一起吃個飯吧,你帶上寧陽,我叫幾個咱們的好友?!?/p>

“你這算是替我把關嗎?那你也把你的小女友帶上吧,我也替你參謀參謀。”

“只是鄰家妹妹而已。我你是知道的?!?/p>

劉孟黎看到最后一句話時突然有點生氣,知道什么?知道他非自己不娶嗎?知道他一往情深嗎?知道他即便如此還不是說放棄就放棄了?于是她毫不客氣地回復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p>

火火火爆辣椒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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