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安娜卡列尼娜》--列夫托爾斯泰
汽車駛入小城,時值五月,路兩邊的樹木剛顯綠色,在冷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汽車停在靠河的一個獨棟賓館前,寬展的停車場上一排又一排的汽車,車上的三人陸續下車,寒風夾雜著雪花抽打而來,她們不得不裹緊大衣,如同冬天的任何一種動物,迅速蜷縮進溫暖的賓館。大廳里溫暖如南方的早春,其中一人脫掉了厚重的貂皮大衣,露出曼妙的身姿,另一個是小孩子,緊跟著前面時髦的女人,剩下一個步子稍顯沉穩一點,不急不緩地拿出一支煙叼在嘴上,趕忙點上。時髦女人昂首闊步到前臺登記領卡,帶領另外兩人上了樓。咔噠,三人都進了房間,關住了門。
房門一關,吵鬧聲瞬間想起,跟剛才形成鮮明對比。其中那個領頭的個子高挑的長發美女是卜云云,她高呼一聲“歐耶”張開雙臂躺在了一張大床上,說:“怎么樣,我像不像天天出沒這種場所的有錢人?”
瘦瘦的小女孩名叫季夏,說:“媽媽太有范了,直接把那個大廳經理看呆了,絕對的上流人士。”
“欸,這家賓館下面有溫泉,我先去泡個溫泉,哪能錯過這種難得的機會,你們誰去?”
三人穿著僅有的體面內衣謹慎地出了門。她們一旦出門就不言不語了,以免漏出馬腳,三人之中卜云云還算出入過這種場合的,所以經常在前面開道,后面一個是她的女兒,另一個是她的媽媽看她的眼色行事。
誰能想到在這樣的一個北國之春的時節,這家賓館用金錢留住了南方溫暖夏季的一隅,卜云云禁不住裹著浴巾跳起了舞,光腳丫子在燈光映射的地板上翩翩起舞,有幾個路過的女孩身形比她苗條多了,但也忍不住羨慕地頻頻回頭,這個溫泉由四個小心形圍著一個大心形的池子構成,“相當土,也很暴發戶風格了”,這是卜云云的原話,把季夏都聽懵了,對媽媽無比崇拜,也只有卜云云的媽媽才輕蔑地說:“剛嘗到甜頭就這么囂張,要不是聽了我的話,找了這個干石油的,你能這樣享福嗎!”卜云云不以為然,哼著小曲去了對面的池子,不一會兒,她居然睡著了,腦袋露在外面身子泡在水里!趕忙從水里出來,季夏和外婆已經換好了衣服,在招呼她了,不過聲音壓的很低:“那邊居然有自助餐,趕緊的。”卜云云說了句:“瞧你那沒出息的勁兒。”自從跟了老季,卜云云經常出入這些地方,季夏確實是第一次的,媽媽從來都是跟那群闊太不帶她的。結婚雖然已經有些年了,卜云云已經把自己從頭到尾包裝了夠,用她的話“用金錢武裝到了牙齒”,但在某些時候,還是會漏出年少時刻在骨子里的窮困的馬腳,你比如說在剛才,在聽到溫泉之后還可以吃到自助餐時,她興奮地都想大聲呼喊,好在外在的偽裝夠堅硬,她壓抑住了窮苦人的那種得了免費“款待”的得意嘴臉,但看到年少的季夏漏出這樣的表情,她不免對自己的自制力感到得意。她把它理解成“文明”。吃飯時她把這番理解作為對季夏的訓話,“文明一點,又不是野人,山上的猴子!”
季夏不滿地說:“雖然不是野人,也得吃東西啊”
卜云云不緊不慢地叉起牛排蘸,順手撒上胡椒粉,說:“都是吃飯,野人直接上手,不用任何手法,更別說穿禮服,沐浴了,而人呢,又是沐浴又是更衣,還要化妝,各種烹飪,這才稱得上是人啊。”
季夏外婆說:“講究越多,人越高級。”
季夏吃了幾口突然打趣道:“是不是因為整天沒事干閑的。”噗,哈哈哈,卜云云大笑起來,果汁噴了一桌子。外婆給了她一個白眼,說:“穿再多華麗的衣服也遮掩不了你野蠻的靈魂。”隨后也笑起來,三人笑作一團。
這溫泉對于她們來說簡直太好玩了,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在二樓匆匆吃過早餐后她們又急忙來到溫泉館,想在上午結賬之前再好好泡泡,不泡白不泡,有便宜誰不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從缺水的山上下來呢,要知道她們不是從山里,而是從村里,一個石油村出來。世面有可能沒見過,但錢還是見過的。這也是卜云云的媽媽得以傲嬌地打量著那些個別看起來有文化有涵養的人的資本,她以此來對抗自己那卑微的出身,照她的話來說,“我雖然沒讀過書,可不比你們少智慧,你們有文化無非是出去打工,但我憑借腦袋嫁閨女就足以翻身。”沒錯,在她看來讀書,嫁人都是女人翻盤的機會,卜云云能有今天,從一個在山頭挨風的放羊女到穿金戴銀的“貴婦”,還不是自己謀劃的結果。要知道,為了說服卜云云當年滿十八嫁給三十九歲的石油男季泉,她可是連漢武帝的媽媽也搬出來了,這可是她的偶像。“王氏就有這樣的眼光和智慧,嫁人也是要講策略的。”
溫泉雖然好泡,但是池子里各色人等,卜云云要大家盡量少說話,三個人于是滿臉通紅泡在水里,不只是泡的,還有很大程度是憋的。終于出了水上了岸,一看馬上12點了,三人要趕忙回去要趕在交房的最后時刻走人,季夏一進房間就喊:“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一點時間都不能多,那可是金錢啊。”這些話可是外婆的口頭禪,外婆聽到她說,不由的樂了。好在東西少,12點整,她們剛好到了大廳,
卜云云的媽媽看見卜云云落在后面,很不滿,“云云啊,真是掉鏈子。約媽媽出來逛,交錢還不往前頭湊。”
卜云云包里翻東西之余正要爆粗口罵人,剛好后面過來一波人,五六個衣著講究的人,趕緊收了聲。急促地翻看小包,又是口袋,但還是沒拿出任何東西。季夏和外婆看樣子也過來幫忙,剛好卜云云打開錢夾子,一張卡掉了出來,季夏的外婆彎腰快速拾起來,走到前臺就遞過去,后面卜云云大聲說:“那張卡有問題,不是那張。”
季夏的外婆也就是王女士頭也不回說:“就這張,這是房卡。”
前臺拿到卡機,一刷,嘀,把卡退回來說:“這張卡不能用。”
季夏的外婆這才氣沖沖地走到卜云云身邊,也不管后面補上的人了,問到:“怎么回事,不是每次都這張卡嗎?為什么換卡?”
卜云云注意到人們看她,朝玻璃門左側的沙發走去,坐好后,低著頭說:“他把卡停了。”
卜云云的媽媽王女士嚴厲地問到:“憑啥?說停就停,結婚時可是說好的。”
卜云云小聲說:“喏”把一個紅本本離婚證擺在桌子上。
王女士二話不說,啪的一聲,抬手給了卜云云一巴掌,喊了起來:“說離就離了,去哪再去找這樣一個有錢的主,你膽子大了包天了,是嗎?也不問問我?那個房子怎么辦?我們現在還有一套房子要供你知道不!離婚條件是啥?說。”姜還是老的辣,卜云云雖說也被富裕寵出了一些脾氣,但相比較混跡江湖多年的王女士還是差遠了,一經這樣一套下來,立刻服軟,拿出一張金卡。王女士一把奪過,上面的vip字樣消了一些她的氣,這個行的VIP可是百萬起步的。她又問:“密碼多少?”
卜云云說:“和原來一樣。”
王女士收了卡,臉色緩和了一些,說:“還有什么,除了孩子?”
“還有一些零花錢。”卜云云看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人估計是大廳經理正在驅散大家,邀請大家去那邊茶屋賞茶,正了正背,繼續低著頭避開人群詢問的眼神。王女士面無慚色地踩著高跟鞋,像踩著尖刀一般蹬蹬蹬地穿過人群走向前臺,從兜里拿出現金交給前臺,不一會兒那邊又吼了起來,人群又走過去了,王女士又拿出卡這才結賬拿了證件過來,嘴里還罵著:“破溫泉還收費,誰稀罕泡的,要收費你早說啊,玩這陰的。”邊說邊過來披上大衣拉起季夏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季夏抱怨著:“真丟人。”
王女士一邊站在路邊招手打車,一邊說:“你要嫁在這啊!不是的話管那么多干什么!”
又轉過去對卜云云說:“你們在這等一下我,去取個錢。”說完朝對面的銀行自助存取款機走進去,熟練地把手里卡上的錢轉了一些到自己的卡上,同時自言自語地說:“知道就是離婚這一套,幸好我早有準備。”
之后噠噠噠過去和大家匯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