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鬧無果，只好冷戰，連續三天，卜云云和媽媽不說話，季夏還小，夾在中間，跟這個說話小聲，跟那個小聲說話，根本不敢笑，也不敢有多余的要求，夾縫中生存這種技術活，對于父母離過婚的人是有經驗可循的，必要的時候還要給雙方傳話，
“問你媽吃不吃飯，不吃就不做了?！?/p>
“外婆問你吃飯嗎？”季夏說，
“要是米飯就吃點，饅頭就不吃了?！?/p>
“要吃米飯?！奔鞠恼f，
有一天，王女士吃完飯收拾房間，看到陽臺卜云云泡的鞋子，就喊來了季夏，
“這鞋子泡著不洗兩天了，水都臭了，不洗等誰洗呢？”
季夏傳：“外婆提醒你別忘了洗鞋?！?/p>
卜云云自言自語地說：“多管閑事?！弊焐想m然這樣說，但繼續躺著卻有點難為情了，總不能一提醒就遵守安排吧，好像等不及要和好了一樣。得等到下午，下午卜云云又忘了，又熬到了晚上，
“去問問你媽，鞋子不要就去扔了，起蟲子了！”王女士既然抓住了把柄，就得意地發揮到底，
季夏說：“外婆說你的鞋子好像泡壞了，快去看看。”
卜云云突然想起來，這玩意存在個開膠的問題，急忙跑過去查看，壞了，鞋子泡開了膠，她不得不把她裝進塑料袋子里扔進了垃圾桶。離婚時因為賭氣，其他老季出錢買的鞋子都直接扔了，這是一雙唯一可以多走路的運動鞋。要不是那天踩進了下水管道，她也不會想著泡進水里。季夏的外婆見狀高興地遮掩不住了，和季夏擠眉弄眼的，滿臉寫著“不停媽的言，吃虧在眼前”的快感。季夏趁著外婆高興，跑到媽媽那邊說：“外婆擔心你沒鞋穿，問你咋辦呀？”
卜云云沒好氣地說：“是擔心還是開心？”
季夏趁機說：“我是不是快開學了啊，我也得買一雙新鞋啊?！?/p>
外婆見狀搶先說，“明天我們去逛商場，誰走就早點休息了?！边@一提議確實幫卜云云舒展了眉頭，她本來琢磨著和解，這真是一個不錯的好臺階。但是第二天一早她就穿著拖鞋在那糾結，總不能穿拖鞋去逛吧。季夏已經穿好了鞋，等在門外，她問外婆怎么辦？外婆指著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放在門口鞋架第一層一雙鞋給季夏看。季夏滿意地傳達說：“你和外婆的腳不是一般大小嗎，外婆的這雙鞋你可以穿。”卜云云總是滿意了，她試穿了一下，白色小皮鞋很合適自己的裸粉色大衣。三人并行著，城市廣場不遠，三人走著過去，你一言我一語，卜云云和媽媽不直接說話，她們都和季夏有一句沒一句地說，季夏看不出其中端倪，只覺得她們和好了，高興地嘰嘰喳喳。只聽見堅冰咔咔地化開了。
突然王女士的口袋的紙巾掉了出來，她彎腰拾起時，尖叫一聲，啊，季夏忙問：“怎么了外婆？”
王女士不高興地對卜云云說：“這雙小皮鞋可是頭層牛皮的，我穿了三年了，一點折痕都沒有，你把后跟扶起來，給我踩成臟的了?！?/p>
卜云云皺著眉說：“我知道你愛惜你的皮鞋，可是我穿有點小了?！?/p>
“怎么可能，我們的腳一樣長的，你也不是胖腳，怎么就小了！”兩個人就像不熟悉的舍友，開始爭執，卜云云不愿意提起后跟，王女士也沒辦法，只能憋著氣，窩著火。
好在已經到了商場，三人不約而同地找賣鞋的地方，季夏第一個看見，高興地都鼓起了掌，感覺好像面對竄火的木材第一個發現了水桶似的。其余兩人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
卜云云為了表現自己極不情愿穿別人的鞋，急忙以最快的速度走進第一家鞋店，繞著柜臺繞了一圈，然后搖著頭走了出去，步伐很快也不停，店員正要張口她卻離開了，只留店員用奇怪的目光在后面打量著，接著著她又拐進了第二家，好不容易看到一雙還不錯的，“請幫我拿雙38的鞋，謝謝”
王女士見狀很不滿，妖里妖氣地模仿說：“謝謝，還38的鞋，我推薦您穿37的鞋，您的腳很秀氣哦?！?/p>
季夏噗嗤一聲笑了，卜云云低頭忙著試鞋，穿上后站在鏡子前看了半天，始終沒露出滿意的微笑，無奈脫下繼續選購。
在試第二雙棕色小皮鞋時，王女士突然說：“你知道你為啥不滿意嗎？因為這些鞋全都大了一碼，看著好像劃著船游走一樣，而且顯得人笨拙的提不動鞋。”
卜云云選擇直接無視，季夏為了緩解氣氛，拿出零花錢給每人買了一杯奶茶，卜云云難得露出微笑說：“不要亂花錢，你的錢本身就少，偶爾還可以買點自己想要的東西。你去幫媽媽扔一下這個廢紙?！彪S后看見季夏離開了繼續說：“我真羨慕季夏有這樣的媽媽，不是所有的媽媽都這么愛女兒的。有些人總想著靠女兒賺錢?！?/p>
王女士瞪著眼睛說：“是的，不是所有媽媽都愛孩子，很多媽媽離婚時都不要孩子，你別忘了，要不是我，你現在估計還在后山溝給別人家放羊呢，你爸爸倒是愛你，人家急著讓你給他后老婆肚里的孩子掙奶粉錢呢?！?/p>
此時季夏蹦蹦跳跳回來了，兩人都住了口，卜云云陷入了沉思，徑直往前走，好像忘了自己買鞋的事，季夏看著兩家鞋店都錯過了，急忙把卜云云拉回來，卜云云突然夢醒了，注意到滿眼的鞋，又開始挑選，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抬頭看見的第一雙她就滿意地笑了，連忙要求試穿，黑色亮皮小靴子，沒有任何裝飾，極簡，穿上整個人立馬精神了，一掃之前的憂郁，卜云云很滿意，問了價錢，有點小貴，1200，但她打算拿了，38碼，她特意安頓店員千萬不能拿錯，順帶瞥了一眼王女士，王女士很不滿意但也沒吱聲。卜云云付了錢，干脆就地坐下來把鞋換了，她穿上新鞋還特意拍了兩張照，表示要給朋友炫耀一下，滿臉的得意都壓抑不住。這可惹怒了王女士，在王女士看來，她那稍微趿拉的鞋后跟就是對自己的挑釁，明明37的腳，就是為了叛逆才穿了38的鞋。
她冷笑一聲說：“別裝了，已經離婚了還穿這么貴的鞋，以后誰給你買單?！边@尖酸刻薄的話把季夏，卜云云，還有她自己驚嚇到了，有的時候，一個心急口快的人難免也被自己的怒火灼傷。
卜云云先是一怔，接著滿臉通紅，大怒，一把把手中的那雙借穿王女士的鞋子摔在地上，說：“你以為所有女人都要像你一樣設法找個人養嗎？你賣你自己就好了，為什么要賣你的女兒，讓她過得不幸福，年紀輕輕就像守寡。反倒是你，不停地問你的金龜婿要錢，這就是你的意思？”拾起鞋的季夏慌亂地拉扯著兩人坐到最近西門門口的座椅上，
王女士也不甘示弱，說：“就這樣的媽媽，你想過什么日子，有什么辦法？有人管你嗎？你有什么能耐你不知道??！”
卜云云略帶哭腔，哽咽地說：“我除了是你漂亮的女兒還能有什么！連穿什么衣服你都過問，生怕丟你的臉一樣，連選一雙自己的鞋都不行！”
“什么時候說不行了，可是你就是37碼的腳！有多大的腳就得穿多大的鞋！真是小姐的性子丫鬟的命！”王女士拿出一支煙顫抖著手塞進嘴里，急忙點著，猛吸一口。
“把我的錢拿來，明天我就走，我就不信我過不好了?！辈吩圃评鞠目觳酵刈?，只見季夏抹著眼淚拉了一下外婆的胳膊急忙跟著卜云云離開了。
天陰夜來的早，舊房子尤其顯昏暗，房子里窸窸窣窣，卜云云在收拾東西，不知是東西多還是記憶不好，翻來覆去，也就地上的兩個包裹，可是收拾了好久，季夏躺在床上不吱聲，或許白天累了，她呼吸勻稱，半睡半醒，客廳里，王女士坐著抽煙，一根接一根，等聽到卜云云也沒有了動靜，王女士不再盯著那雙新鞋發呆，她把卡和一袋子食物外加幾瓶水放到茶幾上，也去睡了。
卜云云早晨起的早，外衣一裹，匆忙去馬路對面的拐角流動早餐車上買了三份油條和豆漿，跑回來過馬路時，一只鞋飛了出去。她慌忙追過去并穿上，一進家門就看見王女士再給季夏系扣子，
“快吃，早晨十點的車。”
王女士全程在旁邊坐著看她倆吃，等卜云云收拾完畢了，拎起包跟著出了門，走了幾步就招手打了一輛車，三人一起進去，王女士對季夏說：“到了記得給外婆打電話?！比缓笠贿厯е鞠?，一邊用手摩挲她的頭發。車站很快就到了，王女士第一個下車等在邊上，然后把手里的包遞給卜云云，說：“時間不早了，進去買票，抓緊時間進站吧。我就送在這?！?/p>
卜云云內心憤憤不平，沒有回頭，這很讓王女士受挫，她心不在焉地和季夏擺手道了別，直到完全看不見任何身影了，才轉身離開。車站周圍陸續擺了些攤子，賣瓜籽的，蒸玉米的，手機充電寶的，突然王女士停下了腳步，她站在一個賣鞋墊的攤子錢發起了呆，不時還用手翻看著那些不同圖案，
“咦，這個是一只？”她驚訝地看著手頭唯一的一個麋鹿圖案問到，
“這些圖案你可以隨意搭配的，不一定買一模一樣的一對，只要左右配對就行，那個估計和另外一個圖案搭配了賣了?！?/p>
“那這一只怎么辦？有人要嗎？”
“你要給點錢就拿走。”
“呵呵，我要也沒用啊?！彼χx開了，估計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賣鞋墊的老太太沒有搭理她，繼續低頭繡鞋墊上的圖案。等到中午太熱了，她就換到商貿城那邊門口的陰涼地了。
路程不是很遠，王女士一直走著，匯入了人群，她一直若有所思，皺著眉頭，和路過的每一個陌生人一樣?；氐搅思乙呀浝郯c了，沒有吃早點就躺在床上睡了，“一只鞋墊?！彼匝宰哉Z地說，就這樣入睡了，心里揣著疑問，或者說一個疙瘩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醒來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慌亂地穿上鞋，都沒有梳頭發就招手打了一輛車，
“去車站，師傅快點?！?/p>
“趕車啊，看你的樣子遲到了，不過不要急啊，總有下一班車，現在的汽車多的根本用不上…”司機自顧自地絮叨起近十年的變化，完全不顧及王女士飄遠的思緒。
“到了”車一停，王女士立刻付錢下車，來到早晨賣鞋墊的攤位那片四處尋找，中午的大太陽早都打散了這些攤主，他們要不挪到了陰涼下，要不換地方了，王女士只好失望地離開，只是再也沒有走回去的力氣一般，打了一輛車回去了。她一個孤零零的坐在出租車沒了之前的擁擠也沒有了先前的熱鬧，回到家到覺得房子對于她而言太過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