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媽媽,外婆。”季夏嘟囔了一聲,背著書包徑直走向臥室,剛一關門,她把書包扔在床上,四仰八叉在床上鋪開了,“去她媽的!”她咬著牙罵了一句。
“夏夏你回來了怎么樣啊,新學校?”外婆端著水杯走了進來,
“我為什么總換新學校?為什么,媽媽,你過來!”季夏大聲呼喊,就像要債的上門一樣迫不及待,
“媽媽,我原來學校好好的,好不容易適應了也結識了許多朋友為什么要換學校!爛學校,爛人!”
“咋了?誰欺負你了,你別急,慢慢給媽媽說。”卜云云急著坐到了床邊,王女士也圍了上來,
季夏用枕頭捂著腦袋哭了起來,任憑媽媽怎么軟磨硬泡也沒開口,只是一陣一陣哭個沒完。卜云云急了,直接給老師打了電話,得知她這一天在學校都很乖,沒有什么事發生,下課還和同學們聊得很開心。
卜云云看安慰不了女兒,朝王女士懟了句:“都是你的主意,我受了制,娃又跟著來,像浮萍的草,不停地漂泊?!?/p>
王女士嘆了口氣,緩了一下說,“抬頭仰望終究是不容易的,但一直在那片死水里有啥盼頭,你走的路,媽媽都做過,安逸是給那些一出生就在優越位置上的人的,對于出生在沼澤的人,不往上走就是死路一條?!?/p>
卜云云思忖了片刻也開始抹眼淚,說:“到底哪些王八蛋讓我們夏夏受氣了,他媽的!”大概美女的脾氣都是大,她嫌罵的不清不楚不解恨又罵了季夏的爸爸,“沒種的男人,離了婚就不認自己的娃了,給了這么幾個破錢有什么用……”王女士是了解女兒的脾氣的,也明白小孩子終究要對家庭變故有所怨恨,如果不可避免那就怨那個空缺的位置。不等女兒說完悄悄地退了出去,哀聲嘆氣。季夏聽著媽媽的罵聲不哭了,她沒有故意沉默,只是這些話正中她的心坎,聽見媽媽說,她反倒不生氣了,覺得悲哀了起來,媽媽是知道這些的,只是沒辦法,如果她們不知道,她反倒想要借機發一把火了,結果像皮球一樣泄了氣,想著想著睡著了。
卜云云聽見女兒氣息漸緩,身體放松下來了,也就不說話了,擦擦眼淚出去了。她明白雖然自己的盤算自己都瞧不上,可是為了女兒她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成功。
簡單吃了點后卜云云和王女士出了門。哐嘡,一聲關門聲,季夏醒了,她知道外婆和媽媽出去了,來到客廳的餐桌旁坐下,桌子上的蝦還熱著,只有餅和粥動了點,其他都留給她了,又后悔不該任性發脾氣,轉學花了一大筆錢,租房又花了一大筆,即便她們嘲笑自己沒有爹有什么了不起,于是她回到臥室找出日記本把這些都記了下來,
新的學校新的渣,四個看起來乖巧的女孩邀我跟她們一起玩,第一個跟我說:“她們家父母都是單位的領導,第二個說:她媽媽是總監,年入百萬的,爸爸是醫生;第三個說:她爸爸媽媽很自由,今年沒上班,上不上都無所謂,有的是錢,第四個說:她爸爸是警察,媽媽是教師;她們問我,我爸我媽是干啥的,我坦然地告訴她們,我爸爸是工程師,常年在國外,我媽媽不用工作,收房租就好。她們給我鼓掌,要拉我入伙。我假裝很感動,給她們買了零食。我現在明白為什么媽媽經常說假話了。”
松了一口氣后,她認真把鎖子鎖好,才開始吃飯,她本想和媽媽好好說說的,但是等到很晚了她們還沒有回來,她便睡著了了,像是故意的一樣,她睡著一會兒,她們回來了,王女士哎呦了一句,躺在了沙發上,一會兒把手里的菜送回到廚房,趕緊找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坐下了。
“累死我了,好久都沒干過這么多的活了。”王女士滿意地說,
“不虧的,總算搭上話了,不過她也夠寒顫的,把日子過成那樣子,她也沒個一兒半女的?!眱蓚€人討論起那個銀發女人。
“錢多到了人老了也不好使,她對我可真是熱情,要不是咋們在那又轉了一會兒哪有那機會。”卜云云說,
“所以說要耐心,她要有疑問,咱就說給娃看個輔導班也沒問題啊總之,能有什么問題,各取所需罷了,要不是我們誰同她聊天,我們是多好的人啊?!蓖跖垦a充說,
“我真想讓季夏在她那學習,肯定受益匪淺。人雖然老了,學識不老,還算有點用途。對,她真得感謝我們?!辈吩圃普f,
“當下這是重點嗎,要是你找個好人家,她能差到哪。得學會抓重點,這也是搞政治嘛,他們男人以為這是的專長,真可笑?!蓖跖窟呎f邊起身去臥室了,臨了補充道,“別亂想了,你這娃娃不要太犟就下定決心照著我說的做就好了,好好休息吧?!?/p>
過了沒有幾天,季夏回來話也不太說了,也不撒嬌了,外婆說:“姑娘開始長大了,變得嬌滴滴?!彼靡獾卣f,指望憑自己可憐又牽強的幽默逗笑外孫女??墒羌鞠暮孟裢隂]聽見,沒有反應外婆又說了句:“連在外婆面前也害羞呢?!彼θ葜饾u消失,繼續期待,沒有聲音,沉默不語。外婆很掃興,不再言語了,卜云云過去摸著她的頭:“不舒服?”
“沒有。有點瞌睡。”季夏回去躺著了,卜云云走過去剛打算再問,季夏說:“太瞌睡了,關上門好點。”很禮貌,沒問題,是卜云云之前期待著那種,看來這個學校真不賴,只是有點怪怪的,卜云云有點懷念之前季夏活蹦亂跳的日子,那種情況她會說很多廢話,沒錯,有時候都驢頭不對馬嘴,好煩啊,但是好貼近自己,感覺就在自己耳朵里嗡嗡嗡,現在到顯得有點冷清了。
第二天早晨,鬧鈴響了,不停地響,卜云云早都把早飯做好了,她等著季夏出來,欸,沒反應,
半天沒動靜,
“季夏你不去上學了嘛”
“我胃疼,不舒服”
“胃疼,之前沒聽說啊,怎么回事,大家吃一樣的飯,我們都沒事的。那好我給老師打電話幫你請假,可是我不太想,你不能一天到晚厭學讓我幫你請假吧,這難道不是逃避現實?”
“我就是胃疼,我就是胃疼,就是!”季夏一反常態地胡亂發起了脾氣,
“季夏,別吵了,媽媽這就打電話,我們先給老師把情況說明,待會兒咋們好好再說說。”
卜云云出去給老師打了電話,王女士聽了“嘖嘖嘖”直搖頭,末了還自言自語地說:“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念個書都這么怕苦?!?/p>
卜云云很快回來了,她坐到季夏的旁邊,放下手機,面對著蒙在被子里的季夏,半晌她說:“不得不說,老師是很負責的,如果真的生病,那建議我領你去看醫生,但如果是假裝生病,建議媽媽自己衡量怎么處理合適。媽媽知道這話不好聽,不過,我估計你并不胃疼,昨天我聽你說今天有英語報告要做,是不是畏難了?如果是那媽媽去給你壯個膽子,會不會好點?我們不能輕易放棄的。”
季夏終于慢慢把被子拉下來,露出腦袋,慢吞吞地說:“反正不想上學!??!”
卜云云無奈地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卜云云走后,季夏在被窩里打開日記本寫到:新學校使我胃疼。然后大聲喊到:“媽媽,我不是很胃疼,你送我去學校吧。”卜云云又驚又喜,開心地手忙腳亂送季夏去了學校。
放學后,季夏回來了,她順利完成了口語報告,并且把獎狀帶了回來,老師在上面付了一首紀伯倫的詩。卜云云把她貼在床頭,讀了又讀。
伯倫說:
你們的結合要保留空隙,
讓來自天堂的風在你們的空隙之間舞動。
愛一個人不等于用愛把對方束縛起來,
愛的最高境界就像你們靈魂兩岸之間一片流動的海洋。
倒滿各自的酒杯,但不可共飲同一杯酒,分享面包,但不可吃同一片面包。
一起歡快地歌唱、舞蹈,
但容許對方有獨處的自由,
就像那琴弦,
雖然一起顫動,發出的卻不是同一種音,琴弦之間,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各不相擾。
一定要把心扉向對方敞開,但并不是交給對方來保管,
因為唯有上帝之手,才能容納你的心。
站在一起,卻不可太過接近,
君不見,教堂的梁柱,它們各自分開聳立,卻能支撐教堂不倒。
君不見,橡樹與松柏,也不在彼此的陰影中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