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真是好聽,如玉石相碰,直擊心底,仿佛能蠱惑人。
“她原來會說話!”
面對如此悅耳的女聲,張卻心底只有這樣一個想法。
不是啞巴!
還是說的人話!
也不是太異于常人的神秘詭異的那什么嘛。
張卻懸了一天一夜的心難言地松了不少。
收到指令,他板板正正小心翼翼過去。
洗手間的門虛掩,里頭水汽縈縈。
站門邊,張卻請示:“您請說?!?/p>
“進來。”女子命令。
“這不合適吧。您是在泡澡嗎?”未知劇情,張卻忐忑并著羞澀,主要是忐忑。
“您有話直接說就是了,我能聽清?!睆垍s說。
自來熟的他到了這個陌生女子的面前,所有神經仿佛都被一只手拉拽著,繃得緊緊的。
浴室里的人才不管他揣什么心思,再次發號施令讓他進去,當面說話。
被迫站到正在泡浴的女人面前的時候,張卻并沒有看見什么香艷的畫面。
視域之內,一個皮膚過分白,容貌冶艷的女孩正浸在滿水的浴缸里頭,水沒至她秀長脖子處;
清亮的水層下蕩漾著流光溢彩的絲綢樣的布一樣的東西,遮掩著她的身體,她就那樣愜意地靠著,兩只玉藕般的手臂閑閑搭缸沿上。
神情淡淡,就這個泡澡的姿勢都散發出一股威嚴的氣息。
可能也因為她的態度很是放松,隱約還是能感受一絲和善氣。
狹仄的空間,浴水的美人,說出去誰能不往色情了想?
然而此事發生在張卻身上,血氣方剛的他腦子硬是浮現不出一絲粉色黃色的畫面。
——他的內心是茫然的,思維是呆鈍的,只一雙“目不斜視”的眼睛機械狀地接收著眼前事物。
看過了她的大致形貌,隨后又審閱上她五官:
她亮汪汪的眼睛折射出海水的幽藍,也美麗,也懾人;
眉毛是黑色,細長利落,像是一把飲血的刀銳利;
鵝蛋臉,桃花唇。
白白嫩嫩透著一層冷氣,像團點了一朵小紅花的冰皮牛乳雪媚娘。
見過美女無數,張卻還沒見過像她這樣的。
模樣長得美是一方面,關鍵是她看起來好干凈。
初生嬰兒那樣的干凈;不知世事的純粹;不染塵埃的干凈。
無來由的給人以不可褻瀆的高潔感。
這種感覺,就好像……
像最近網上熱用的一個詞:神性。
她是他所理解的神性的具象體。
這張臉若放人群里,就是最好騙的那種無辜凄楚軟妹。
但因為她額尖長著一縷銀藍色的頭發,混雜在烏黑的長發中,意外的又顯得潮流叛逆,有提醒人不要招惹她的作用。
她似乎很喜歡水,昨晚把她安置在這兒,把房間里物件的使用方式教給她之后,走時她放水泡澡,現在又在泡澡。
似乎這就是她的日常習慣。
“我名蒔(shì)柳,父名玄冥,你可喚我玄冥蒔柳,或蒔柳。”女孩在不知想定了什么后,終于開口。
她聲音是好聽,就是說話時字句有點老調且生疏的感覺,帶著幾許文縐縐的深沉。
“蒔柳……”張卻喃喃確認。
蒔柳深藍琉璃般的漂亮眼睛盯著面前呆傻的男孩微轉,釋義:
“播蒔之蒔,柳星之柳。你能出現在我面前,必是已知自己使命,接下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不用我提醒吧?我喜清靜,不想處理原可避免的麻煩?!?/p>
張卻咽著口水,舔舔唇,摸著耳后發里一塊硌手的一個星期前突然長出的鱗狀?。?/p>
“我夢到大致原因了。我爸也夢到了。他還把老祖宗當年的經歷也清楚說了一遍?!?/p>
“您是我們張家的恩人,您這次出關,有什么要我和我爸做的,盡管開口就行,除了興兵造反,基本問題都沒問題?!?/p>
說話時張卻都不敢直視她眼睛,腰背不由自主還會往下彎,舉止簡直與狗無二,卑微得他想自扇兩耳光清醒清醒。
“幫我準備一套你們現在的衣服。我想去外面看看?!鄙P柳淡淡說,不卑不亢。
“?。浚∨?。”遲鈍如張卻。
看著泡在水里的她,他后知后覺,恍然想起她沒合適衣服穿!
“我來就是想說這事呢。”趕忙解釋,“我不知道您沒有衣服,我以為您跟我們不一樣,不需要我們普通人的東西,就沒提前準備?!?/p>
“昨天回來又太晚了,街上的店差不多都關門了。所以就……,我,我立馬去準備。”
說完站了站直,展示精神整齊的帥小伙姿態。
渾身盡管抖擻出了朝陽的精氣神,眼下隱隱的烏青還是出賣了他很疲倦。
那是一種從深秉謔嘲懷疑到諷刺化成利爪,往自己臉上拍響一耳刮,再將他的高傲朝冰水里溺,拎出來后的慘憊無神。
——一星期前的夜半,在朋友俱樂部追月飆車的張卻忽然失去自制力,于腎上腺素洶涌的情況下水靈靈做了個夢。
夢里,他家不知哪一代老祖宗,一個穿著清朝官袍的壯年男人催命似的跟他說話,讓他馬上到黔地赤水廳接一位恩人,并從此聽從她差遣,盡一切心力。
與那道鬼氣森森話音閃現的,是一張在眼前俯下的冷白縹緲的女人臉。
她一襲廣袖大衫紅艷艷滴著血,狼狽如剛從血河里頭撈出。
森然可怖。
他好像是附著在老祖宗身上,透過了老祖宗的眼睛直直盯看的她,看她美麗的容顏,看她那雙深藍如淵的眼睛。
那架勢,恍然是要把人盯死去,把她樣貌細節攝進自己靈魂里一般堅定。
四輪絕塵沖出了賽道防護圈,翻了幾咕嚕全不知覺,被朋友從車里搬出,喊醒了才知天知地,知年知月。
好端端醒著做夢,險沒把他命賠了。
醒后,夢中情景聲音歷歷如親自遭遇。
心底莫名還有一種玄神感覺驅使,策動他要循令去做點什么。
越想越感覺怪異,他想到了要打個電話給他爸問問祖宗的事。
拿起手機,他那個天天想把他玩樂貪閑的腿打斷的親爹,竟然破天荒在半夜給他來電話。
張九川在電話里溫聲和氣問:“小卻,你今天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What!?。?/p>
自詡剛硬磨刀石的豹子爹竟然轉性關心起廢材兒子的身心好壞!
半分鐘,他腦海里閃過了書記爹犯事要下臺,總裁媽破財要流亡,醫生哥手染人命倒大霉才顯得他寶貝非?!?/p>
“你有沒有夢到你老鼻祖和一個女神仙?”
張九川當時這樣問。
提到女神仙,張卻陡然就回神,趕緊把剛經歷的意外(除了飆車部分)一五一十告訴張九川。
同時問他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怪事。
張九川把他叫回家,慢慢才把事情淵源給他捋清順。
然后他背負著“傳襲”到他身上的使命,用目前此事唯二知情人——張九川編造掩飾的借口吭哧吭哧殺到了赤水。
他心底里并沒有蒔柳所在確切位置,但腦神經卻會指引他腿腳該往北還是往南邁。
好像夢見了蒔柳之后,他的身體就不是他的了。
他身體流淌的血仿佛易主了,掙著犟著要當別人的牛馬。
昨天下午在深山一片桫欏林中找見蒔柳,她披頭散發,光胳膊光腳,全身上下只一塊流光凌凌的不知什么材質的薄布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