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種只有他才能感知得到的,寒冰里面包裹了熱流的矛盾的力量,只針對他才表現。
蘇誡汗毛瑟瑟,腫臉瑟瑟,嘴唇瑟瑟地喝完兩大碗粥,寒氣蒸騰的獵豹……美人施施然才收碗離開。
“嗝——”
蘇誡盯著裊娜的背影,低聲打了個嗝,不敢被她聽見。
滿滿一胃的稀粥,撐得感覺隨時要爆炸。
眼神格外委屈。
夜深時分,船隊駛出了澍河轄界,進入南武境內最后一個州城——珣州。
珣州地與彧國、北雍邊城接壤,是澍河兩條支流的匯聚地,地勢不如下流平緩,河道蜿蜒如蟠龍,馬車十天可走完的路程,順風帆船也要十來天。
且越往北,越是山高水急,接下來的路將一程比一程難行。
云渡“服侍”完蘇誡,沒有回去自己艙室,也沒提蘇誡與其約定之事。
拉了條矮杌坐在榻旁,背靠著榻圍,擋著蘇誡枕的位置,不看他。
船每晃動,她便及時將手扶到榻沿,防止不知睡沒睡的蘇誡掉下去。
蘇誡當然是沒睡。
他問云渡晚上有沒有吃東西,云渡沒搭理,叫她回去休息,她還是沒搭理,之后他就乖乖閉嘴了。
之后,他就一直側臥著,閑閑盯著云渡看。
船微微晃動一下,會看見她纖秀漂亮的手倏然從大袍里抽出,擋在他身側,她手玉白細嫩,骨節勻長,極是好看,他總想去抓拿。
她把手收回,他就沒得想了,只要仰高眼睛,看她盈柔腰背、烏黑秀發、秀發下若隱若現白皙的脖頸……
見她闔目假眠,他于是蹭蹭蹭……蹭至她腰后,挨近她長長的蜿蜒堆疊在榻邊的香絲,嗅著她的味道閉目養神。
云渡感覺到一些異樣,扭頭只見他身子逐漸靠近了榻沿,卻是看不見他面目。
知道他肯定在做什么小動作,她懶得較真,只是平靜了許久的心突然怦怦亂跳起來,她感到了不安。
……
“慕慕,謝謝你來照顧我。”男人甕聲甕氣。
一個時辰過去,蘇誡那顆綁了紗帶的皮青臉腫的腦殼慢慢從兩尺外挪靠到了云渡頭發里,拱進她腰窩。
云渡則將腰桿一挺又挺,不想開口制止……不知要不要……有點不想拒絕他的靠近。
反正……眼下他已經夠可憐了,他想怎樣且隨他高興吧,一切等他恢復了再說。
盡管他的傷來得疑點重重。
“難道不是該謝你自己!”云渡反問。
她思索了許久,總覺得他受傷與自己有關,忍不住不說。
結合他新年時小傷裝重傷養,故意折騰人,還有找人繡腰帶等事來看,他這次很可能在以極端的方式想留她在身邊。
“真是好巧,約我到船上談話,話還沒談,你便掉河受傷了!呵……有些話,干脆就別講了吧,講越多,露餡越多。”
“你……什么意思?”蘇誡一頭霧水。
云渡冷嗤:“你身手那樣好,別說木材垮下來把你砸河里了,就是天塌下來你也有本事撐住吧!
有人害你……我相信天天都有人想害你,但你真的沒順借此故來謀算我嗎?你不是很……愛我嗎?”
蘇誡眉頭猛然一蹙,下一刻“哎呦”卻哼了起來,趕緊抬手揉了揉眉角上一塊腫包。
“你是說……我……我為了挽留你,故意跳河里去,受傷在這里躺著?!”深邃星眸驚愕,欲裂欲碎。
氣得挪窩。
云渡回看他,“怎么,你冤枉啊?”說罷轉開目光,帶著譏諷。
蘇誡坐起身,靠著雕畫榻屏,自己拉兩個大的錦枕墊背。
“你看著我再說一遍,”蘇誡拉她手臂,“我怎么就用自殘的方式謀算你了?!”
“你這樣子好丑,不想看。”
蘇誡:“……?!”
他丑?
不想看?!
下意識摸了摸纏著藥的不知形狀的腦袋,自覺應該真是挺丑的……
但……這是重點嗎?
他要的是她看著他眼睛說話!
蘇誡再拉她:“你轉過來,給我說清楚了,或許在你眼里,我真的是個瘋子,一個苦苦求愛被拒的瘋子,但我還不至于用這樣無恥的方式來圖謀你……”
話音未落,突然自己就覺得哪里不對。
——借新歡身份的便利幫助舊愛謀愛,還不夠無恥?
簡直就無恥至極了好吧!
此時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可以無恥,可自己沒做的事,他絕不認下。
云渡懶洋洋側了身,轉過臉瞧他:
“沒有么,那你倒是說說,你這么大個男人,二十來高手都拿你不住的帝側鋒刀,如何輕易就掉河了?還受這樣重傷!”
“看看你這樣子,”指著他纏成個米粽的腦殼、烏青的面膚、略蒼白的唇瓣、衰鬼的神態,“像什么樣子!”
“跟人交手受傷尚有可說,掉河里……”云渡搖頭,鄙夷,“你不是羽衛指揮使嘛,傷得如此沒水平,不是誆人是什么?”
蘇誡聞之啞然,她還真是“沒冤枉”他。
羽衛指揮使刀起首落,殺伐果決,誰人不知,他怎么會受傷呢?
沒有一副不死之軀,哪里對得起他侍帝羅剎威名?
“我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血肉長成的人,不是九天神仙、地獄冥使,我也會痛、會累、會精神不振、會因許多煩惱而憂愁……”
“今日之所以會落水受傷,因素有很多,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京都時,我確實想用苦肉計留下你,還做出了強吻你那樣想將你占為我所有物的事。”
“可我現在已經不想那樣了——我都吻了你了,你也不愿留下,可見此路不通。”
“如果你覺得我傷害過你,做不到回頭愛我,或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留在我身邊,那可不可以讓我默默看著你,讓我心底這份從未為誰而改變的愛一直保持著,有個寄存之所?”
“慕慕,我承認我傷害了你,很深很深;
也騙過你,騙過很多,尤其是你家出事之后,我一直在騙你,到現在,我都還有許多事瞞著你沒有說,關于我自身的。”
“但看你態度如此質疑,處處排斥我,對我經歷必然是不感興趣的。”
說著,他苦澀一笑。
彎起的嘴角牽動面部肌肉,傷處疼痛,他低低又“嘶”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