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誡輕輕頷首,說已經(jīng)好完全了,如何動也沒有一點兒痛感。
“過分自信的家伙,明知是陷阱也去跳!狂妄?!痹贫筛拐u。
明明那些傷已經(jīng)痊愈,澡球擦過時,她還是不自主地放輕了力道。
這細(xì)微的變化被認(rèn)真感知她動作的蘇誡捕捉到,熱氣熏染得潤艷的唇角緩緩便彎了起來。
那笑淺淡不易察覺,只有本人知道里頭藏了多少陰詭的道道。
蘇誡自信,他的“慕慕”這一生是逃不過他的謀取的。
關(guān)于云渡嘲他使喚習(xí)慣人的話,他思量了許久,最終道:
“從前我在家,好像也沒有目指氣使吧,怎么你會認(rèn)為我是趾高氣揚(yáng)的做派?”
云渡聞言一頓,想起了以前的他。
蘇府的公子是世家里出了名的溫潤如玉,德才兼優(yōu),她最是知曉。
眼里從來只看得見他,看不見別別人,正是因為這些。
“我就說說,你何必認(rèn)真。還不興人開個玩笑。”她叨咕。
蘇誡輕笑。
隨后跟云渡聊起了他十三歲之后外出游學(xué)的經(jīng)歷,說他一個人時是怎樣生活的,說他遇見思?xì)w,兩人傾蓋如故,一起烹茶下棋,說目中無人神醫(yī)的不為人知的笑話等等。
行間字里,只避過了關(guān)于宿嶼、關(guān)于竹月深、關(guān)于救她的信息,余下的,毫無保留全說了。
云渡聽著這些事,給他搓背的手就保持同一個動作來回移動,搓過地方越來越紅而不住手,蘇誡感覺到痛,也不提醒,任她由她。
講到后面,她粉妍唇瓣逐漸咬緊,逐漸也顫抖起來。
總是平靜無波的清麗面容在此時間內(nèi)僵硬到了極點,失去了知覺。
幾乎靜止的眼皮許久才眨一下,眨動時,眼眶里星光點點,像陽光下一把細(xì)碎的水晶砂粒,美得不像話,也卡得她眼睛好痛,眼周都硌紅了。
可見內(nèi)心是怎樣的百感交集。
“哈哈哈,人生真是……何處不戲??!哈哈……”感覺眼淚快要憋不住了,她放聲笑了出來,以掩飾她突然的軟弱,借機(jī)也釋放出心中的酸楚。
她笑時,盡量控制住喉間的啞澀,使聲音聽起來清亮,是真的豁達(dá)。
“你說你,可真是會騙人,居然都沒有跟我說過!”
“我還天真的以為,你說出京去其他書院游學(xué),真的只是在書院里老老實實看書、寫字、撫琴……,像在京時候一樣?!?/p>
“沒想到,你還有如此瀟灑恣意的一面呢?!?/p>
話講得輕松,心里卻翻涌著被人騙了好幾年的怨怒之潮。
他待她就是這樣的真心?!
騙子!
枉她那時把他當(dāng)做天地日月,他卻只當(dāng)她是案上一盆花——給她遮風(fēng)、擋雨、喂肥料,也會對她講一些心事,可也只是一些,她始終只是他喜愛的一部分,不是他的全部。
她住在他世界的金屋里,到過最遠(yuǎn)的地方,只是他給她開的一道窗——他說的會帶她去看的更更寬遠(yuǎn)的山河。
“我原想,待我們議親之時就把這些告訴你,然后帶你認(rèn)識我外面的朋友,帶你去看……”
蘇誡想說“看我在做的事”,想了想,轉(zhuǎn)了話頭:
“……待我們成婚了,不急著要孩子,我要帶你去走我走過一遍的地方,告訴我在哪里遇到過什么人、什么事,告訴你所到之地哪家的飯菜最好吃、酒最好喝。”
“可是,還沒等到我把所有告訴你,你們家就……,我們就……”
至此,他再沒說下去。
隨著他話音散去,云渡因此事而生的怨憤氣慢慢也消散了。
“沒關(guān)系,我又不在意?!彼χf,眼里仍然包著一汪淚。
蘇誡知道她爽朗的聲音下是怎樣一副破碎的模樣,他不敢回頭看,怕自己會忍不住將淚眼婆娑的她抱入懷里。
而已然破碎的她一定會抹著悲傷的眼淚,說“真是太好笑了,看把我眼淚都笑出來了”。
她心性孤傲,受過傷之后更甚。
她不會主動把柔軟的一面向他展示——他還不夠資格。
與上次解開誤會她放下戒心不同,她此刻的悲傷來源不是誤會,是感慨。
——感慨命運(yùn)無常;感慨情路坎坷;感慨人生如戲。
他好想抱抱她,好想吻她,想用情愛的溫度熨平她心上的褶痕。
但他不能,她會反感,會抗拒的。
一旦她反感,生氣了,他“改邪歸正”這套謀愛計劃便會于此結(jié)束,以后都不會有機(jī)會了。
蘇誡若失敗,宿嶼將堪憂。
“我也覺得很好笑呢。呵呵。”蘇誡配合她演出。
預(yù)測她情緒得到緩和,蘇誡說,他差不多洗好,要她出去外間等著,他要起身穿衣服。
云渡看著他光溜溜白皙結(jié)實的背,以及被她搓得隱隱見血的,像刮痧過的部分皮膚,尷尬地笑了笑:
“你皮也太厚了,都搓紅了也不知痛。”
蘇誡心道:“你對我也真夠狠心,不知我都要痛死了,竟還開我玩笑!”
嘴上卻道:“你沒聽鄉(xiāng)下男人說‘男人皮厚,婆娘不愁’么,就是說男人皮子厚,經(jīng)打、經(jīng)撓、經(jīng)咬,妻子的小女人脾氣才有好地方發(fā)泄,就不會因為一些不愉快的事跟自己男人生氣,就不會發(fā)愁了?!?/p>
云渡噗嗤一笑:“你確定說的是身上皮厚,不是別的?”
蘇誡懵懂:“不是這個意思嗎?!”側(cè)過臉來,驚訝地看著她。
她已悄然拭凈了臉上淚漬,隱見一絲透明的斑駁,眼眶有點紅紅的,有點濕潤。
突然她又笑起來,“這話難道不是說,男人臉皮厚,才能找著妻子嗎?”笑靨如花。
蘇誡盯著她明媚笑顏:“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明知故懵。
“不過,我就是想說男人本就皮厚,不怕搓,我還想你幫我刮個痧,疏疏氣。你,在殮星谷學(xué)過醫(yī),能不能做?。俊蓖耆b作不知實情。
云渡把絲瓜絡(luò)塞到他手里,“等會兒再說吧。洗好了趕緊起來,穿好了我叫人來換水。”
半個時辰后,熱水換好了,云渡把蘇誡推出門,蘇誡忸怩、焦愁地問:
“如果等會兒有人襲擊我,我是往屋里跑,還是往樓下跑,還是站在原地先挨頓打,等你穿好了衣服來救?”
云渡一聽,把他又拽進(jìn)來,閂了門,“那你老實坐那兒別亂來嗬?!敝钢繅Φ膰灵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