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淡淡地瞧了瞧他,低下眉眼,端盞小飲了口涼茶:
“儋州三四年的苦他都能熬,相信在北雍他也能平穩應對——心有信念的人,能辟出想要的天地。你也是,我也是。”
最后三字她說得幽涼,透出一股沉重的堅定和無奈的放棄。
蘇誡暗夜藏星的俊眸微垂,凝視著她不時撲扇的美睫,呼吸漸次粗沉。
他嘴角一彎再彎,俊帥無雙的容顏上強行延展開溫雅多情的狀態,道:
“他為老父老母,妻妾子孫而一往無前;我們為我們憧憬的美好將來逆風趕路。
如此多好,我們都沒有辜負身上還流淌的溫熱的血。
你從未與我交心,說你除卻想殺天宥帝之外的志向,說你人生的信念,可我的你是知道的。
我想翻新世景,你是我能夠所向披靡的信念。”
云渡低斂的眸遽然一顫,鼻子隨之一酸。
“我很榮幸。”抬起眼睛看他,她輕盈地說,兩汪笑眼亮晶晶的,徐徐卻縈裊上一抹霧氣。
“是我至幸——百轉千回,你還在,我們還是我們,我們沒有因為那些不得已的傷痛失去彼此,失去彼此都珍惜的那份舉世無雙的摯情。”蘇誡道,言辭間投映不能無她的告白。
云渡無言相對,只是婉柔地笑,看起來好幸福的樣子。
見她那與眼神違和的笑靨,蘇誡心生酸澀。
平了平心,他說起了離。
話說珣州分別當日,離秘密來送別云渡,交代她千萬別失足蘇誡,否則他定不饒她。
云渡拍他后腦,責他小屁孩管得還挺寬,不知長幼尊卑的什么話都敢說,有那心力不知道用正事上。
離說,他們家的事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需要一步一步打算,冒進死的快。
云渡對他說,機會是人創造出來的,不是等來的
離讓她別故弄玄虛,有詭計就說出來。
云渡拿他倔牛脾氣無法,于是對他說,思歸正在躲避他堂王姐——殊柔郡主的騷擾,他要想入局謀事,在一圈豺狼虎豹之間占有一席之地,或可從殊柔郡主身上尋找突破口,而不是一味地任人遣使。
離一聽,先是眉頭一皺,而后冷峻面容上綻開驚天動地的笑,說驕矜毒嘴的問棲葉竟然被他們鐘離氏聲名遠揚的母老虎看上了,還要娶他!
更好笑的是,平日一張嘴能說死天下蒼生的棲葉公子居然不敢反擊,只會夾尾巴溜。
他可從未想過問大少主還有如此逗趣一面,實是他此生聽過的最有趣的事了。
離辭過云渡,轉身便找思歸去了。
后來從蘇誡得知,離找到思歸后,并不敢笑話他被自家堂姐纏的事,只問他被追的相關細節,說愿意幫他擺平麻煩。
思歸心中一快,當即送他不少神藥作為謝禮,還說句對離來說算是至高贊賞的話:還算有點良心,沒白吃我青邛山的藥。
蘇誡說,大伙分別之后,掌握王叔、王姐秘密的庭安王于是在珣州整理好計劃,以殊柔郡主千里追夫一事為切入點,與她達成不為人知的合作,殺回了南武皇城。
雖然短短一月還改變不了什么,但以離的聰穎才謀,相信他一定能撕破一片天來。
有人謀事,十年如一日不見進展;有人謀事,一日如十年,只要時機恰好,便具破竹之勢。
謀事在人,成事亦在人。
不論是鐘離與燊,還是蘇誡,還是公子,還是思歸,他們所為之事皆非天可左右,他們都是靠自己,靠身邊可信人助力。
他們就是來翻天覆地的,誰也擋不住。
……
夜深,云、蘇二人按“驗心”規則同榻而臥。
云渡如常還是枕在他俊健的胸口。
只是,白日想了太多事的她沒能像往日一樣安然入睡。
她的手被握在男人寬大的掌心,不能動彈,然而她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特別的抖,手心里似汪了一泊汗,濕漉漉的難受。
她想對蘇誡說句什么話,字眼冒到嘴邊,徘徊著卻咽回。
河面的風“呼呼啦啦”地吹,聽著就覺寒涼。
“天時變換,也不知明日是個什么光景。”蘇誡將她細嫩滑膩的手攥了攥緊,淡淡地說,磁雅的嗓音不比窗外的風聲痛快。
“春盛秋衰,不是花開,就是葉落,遇風遇雨都得過。”云渡聲音悶悶的。
“是啊,得天憐者,有人愛者,風雨均不怕;天不憫者,無人惜者,無風無雨也會自起驚濤駭浪。”蘇誡幽怨感慨,口氣夾雜一絲失意,幾許不滿。
沉吟片刻,語調輕暢地又道:
“嗐,任他天下火,地凝刀,它不寧,這一刻我們所在此一方天地還是寧的,不是么?慕慕,你冷不冷?我感覺有點冷,我們拿條衾被蓋吧。”
“冷嗎?那我來拿。”云渡掙脫男人大手,反手一抓,拉了條薄被蓋在兩人身上。
她感覺心有些煩燥,整個人身上的毛孔都是熱噴噴的,于是便把身上被子都拉開,只蓋一點點。
安靜下來,蘇誡摸到她的手又攥住。
“還有不到三天就到京了,到時我的事會非常多,可能很少有機會能像現在這樣與你同食同寢,我可以抱抱你嗎?”許久,蘇誡出言試探。
云渡略感為難:“咱們近來已經走得夠親密了,如眼下這樣與抱也沒區別啊。就這樣靠著好啦。”
“你靠我手臂上來,我很想這樣抱你。”說著,修長胳膊展開。
云渡猶豫良久,枕了上去。
他平躺著,她亦平躺著。
男人的手臂挽過來,環在女子纖瘦的手臂上。
靜默不動了。
夜比寒潭之底的水靜,云渡的心又比這夜更靜三分。
隨著時間流逝,躺得規矩的蘇誡逐漸卻體溫攀升,他的呼吸粗重到能影響到身旁人的時候,忍不住說話了:“慕慕……”
臥榻“嘎吱”一響,他即時翻了個身,雙手倏爾一用力,將身姿窈窕的女子抱進懷:
“我們在一起吧。我想娶你,想和你結契為夫妻,真正成為一家人。”
兩條白皙的脖頸相交,身體像是要嵌合,嚴絲合縫緊貼為一體。
云渡“喀喀”咳了兩聲,艱難發聲:“蘇……蘇誡……咳……你勒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