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誡揉了揉掙扎著要罷工的眼睛,強撐著最后一絲精神走進竹月深在此設立的據點——一家名為“見山水”的茶樓。
他穿過前堂,避開客人的注意悄悄轉進后院,找到據點主事,問其關于云侍使的最新的消息。
據點主事,同時也是茶樓掌柜的一個形容市儈干練的女人見到是公子駕臨,二話不說先斂衽行禮。
蘇誡管不了那些禮數,讓她趕緊把最新查到的消息告知。
見公子滿身疲憊,言語沉重,主事七娘暗暗呼了一息,緊張但沉穩地道:
“自云侍使在屬下這里向公子寄了一封信后,就再沒有她消息了。”
“屬下三日前收到公子命令,立馬將梓歸城中所有竹月深的人,以及屬下在此培養的收集消息的人都調動起來去找侍使,但是,都……沒找到。”
“屬下在梓歸城扎根多年,與城守那些都是老相熟了,可盡管通過他們關系,也還是沒有查到云侍使出城的信息。”
“出城幾條路所去向的地方,也都去查了,線人返回消息說,根本沒有一個身材長相出眾的女子或女扮男裝的人出現過。”
“甚至連像公子這樣披冪籬的身影都沒有看到過。”
“所以屬下猜測,云侍使極有可能還在梓歸城,至于在哪里……還在……公子……”
七娘話未說完,就見一進門起便一副搖搖欲墜模樣的男子“啪”一下摔倒在地。
她見狀,想要拉住他,伸出的手卻只是碰到了絲滑的冪簾一片。
四天四夜又一個早晨未休息的蘇誡終于熬不住了。
他仿似薄瓷片做成的一串風鐸,經不起一絲絲吹拂。
七娘趕緊上前去扶,蘇誡蒼白如寒玉的手撐著地,自己坐了起來,借七娘一臂力緩緩站起。
“公子身體本就不好,為云侍使之事一定是風雨兼程趕來,如何熬得住!”七娘焦心道。
將蘇誡扶至廂房榻上臥著,七娘給他將被子攏上,倒了水給他喝。
安置好人人見之均心顫的紙片人,七娘才抽得空好好說話。
七娘安慰公子:“梓歸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其實也沒多大。云侍使聰穎伶俐,不會有事的。”
“只要人還在城里,七娘掘地三尺也一定將云侍使找出來。”
“還請公子給七娘多一點時間。”
“侍使在給吾的信里說,她在此認識了一個典當行的老板,你吩咐下去,讓人著重把梓歸城里的典當行翻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線索。”蘇誡虛弱不堪,卻是一點不敢睡過去。
七娘聞言,眼底倏然劃過一縷迷糊的疑色,但看公子似已經支撐不住的樣子,她心里冒出的疑問悄然按下,只道了聲“屬下即刻去辦。公子好生歇著”,而后便退下了。
入夜,一覺睡了五六個時辰的蘇誡被自己空落落的肚子叫醒。
他昏昏沉沉爬起來,傳了個人把七娘叫來,顧不上問一口吃的,先問有云渡的消息了沒有。
頭巾包發的三旬婦人聽著男子身上傳出的咕咕叫喚的空腹聲,向身后一個小伙子打了個手勢,讓他去為公子準備飯食。
而后才回答公子問:“屬下說了,公子可不要著急。”
這話頭一聽就沒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下文,精神頭漸漸充足的蘇誡還是想聽:“說。”
七娘暗暗搓著麥黃色的一雙手,神色黯淡地道:
“稟公子,屬下不知侍使給您遞的信是如何說的,
但是屬下將云侍使來到梓歸城以后的行跡查了一遍,
得到的結果是……她從進城至來到“見山水”,
期間出現在人視線里最少有八個時辰時間,
這段時間里,
她都是一個人,
沒有接觸過可疑之人。”
“還有,咱們竹月深的人按公子交代,將城里的典當行也都進行了排查,
那些掌柜之中在侍使出現到消失的時間段不是在自己家里,
就是在鋪子里,
還有一個幾月前就出門去視察分店了,
其中倒是有一個看見過云侍使,原因是云侍使去他店里典當一只手鐲換錢用,
云侍使拿了錢,自己就出來了,之后他一直守著店,關于侍使的去向一點不知。”
竹月深負責打探線報的能力歷來不出差錯,怎么會查不到那么大個人的下落?!
還能上天遁地啦?!
蘇誡聽了這些令人愁上加愁的稟告后,心亂如麻。
火氣逐步攀升,一只喝水的青瓷杯捏在手里,不知是要放下,還是砸出去泄憤。
思思想想,意識到自己如今是服了凝息丸的宿嶼之身,不能情緒波動太大,否則什么事都還沒做,自己就半死不活了。
他平復好焦灼慌亂的狀態,先心平氣順地用了飯,才坐下來慢慢梳理整件事情中的因果關聯。
倘若竹月深的情報搜集沒有問題,那事情的重點就必然在云渡方面。
只是,她那邊的問題是什么呢?
她尋找胞弟心切這一點毋庸置疑,獨自在外沒管她的這一個多兩個月里,她一路上肯定是逢人就訪問池胤和羨娘的消息。
那在這過程中,她的行為肯定會引起各方眼睛的注意。
而這些注意上她的眼睛里,絕對包括但不限于混跡市井,以拐騙販賣人為生的惡徒,以及垂涎女色的淫逸小人,以及對她懷著不明目的的東曦山莊的人員。
從她給他的信來看,她是做好準備了要去尋找池胤的。
然而這“去”的背后,究竟是她掌握了有用消息必須要走,還是她被人掌握了,出于某種不得已的原因才寄出的那封信便不得而知。
翻來覆去也不對呀!
——要是她在這件事中是掌握主導權的人,怎么會說好了隔天給他寫信卻沒寫?
要是她被人所控制,又為什么都能跑到據點寄信了,卻不知道向竹月深的人尋求幫助?
“見山水的人沒有武功,或許不能夠助她擊殺歹徒,傳個信給潛身于附近的南窨殺手不過動動手指簡單,她為什么沒那樣做?”
她自己會藥、會毒、會武,遇到危險不求人,自信可以擺平一切麻煩,怎么就讓自己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