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朝他詭譎一笑,把香給他,拉著他到篝火前:“點上。”
說罷,自己把紅燭靠近火源,預備燃上。
蘇誡還是呆不愣登地看著她。
云渡道:“傻看著我做什么,快點啊。怎么,你后悔啦?我告訴你,過了這村沒這店,你不趁我樂意趕緊把我娶了,回頭你跪下來求我也不一定答應的。”
蘇誡看看手里的香,又看看她手里的燭,轉而環視周圍荒蕪:“你要和我在這荒郊野地間成親?!”
云渡道:“什么荒郊野地,這是我特地選的好地方。”
“皇天后土,紅葉十里,多難得的美景不是嗎。咱們兩個如今均為無家孤人,無人證婚,且就請天地作個見證罷。你可有異議?”
蘇誡呆呆看著眼神堅定,態度豁然的她:
“可這也太委屈你了,我想給你的,是一場隆重的婚禮,想要所有親友都來見證,讓大家都知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時于何地成為我蘇誡的妻子的。”
云渡道:“你對我做了那種事,不趕緊對我負責,難道我就不委屈?”
“從小到大,從以前到今日,你給我的實在太多,沉重得我幾乎不能喘息,我幾度不敢回看你。”
“我太怕我會再次愛上你,再無可救藥地付出所有奔向你。”
“至此刻,我都還在恍惚,不敢相信你就是公子。”
“不過我又好慶幸你就是公子,雖然有些事想起來極其的尷尬,但好在‘你們’都是我不愿舍棄的男子,我就當是成全了兩個喜歡我的男子,也當兩個我所喜歡的男子成全了我。”
蘇誡看著云渡隨身攜帶的拜禮之物,心中陡然酸了:
“假若我不是宿嶼,你昨夜就與宿嶼在此拜天地結為夫妻了是嗎?”
云渡眉眼一彎,訕訕道:“分別那日你說得對,我確實重新愛上你了,可我覺得自己不能對不起同樣對我很好的公子,我可以給你別的,但不能是長相廝守。因為……我給過你了。”
打量著云渡手里的“萬事俱備”,蘇誡如夢初醒:
“你不是遭遇危險,單純的要約我一見,你是……算計了我?!”
眉頭微皺,眼瞳震粟。
云渡有些精詭地看著他,陰笑淡淡:
“我不使些手段,公子怎會千里來會?”
“公子不現面,我今日又從何知曉新歡亦為舊愛?”
“你在公子的位置躲避我整整兩月之久,簡直可惡死了!這還是沒算你算計、蒙騙我多年的情況下,算你一回如何?”
“還是騙你來成親,真真是便宜你這討嫌的家伙。”
“你可太沒出息,怕這怕那的,想要娶人家也不敢說,只會變著花樣的來纏,唉——,成個親還要我來勸!你這個傻瓜,也不知道嫁給你以后會怎樣。”
叨叨半晌,云渡口吻逐漸消極,帶著退卻的意味。
眸光微微一流轉,瞟了瞟呆傻的蘇誡。
見他不知沉陷在哪方天地不自拔,云渡沒好氣道:“罷了,我突然不想嫁你了。”
說話間,去搶蘇誡手里的香。
蘇誡適時一側身,躲開了:“成親。馬上就成親。”
天地無極為媒,十里紅葉以慶,依著云渡要求,蘇誡于是在南北交壤的梓歸城郊正式與云渡結為夫婦。
太白星閃耀天際時刻,完成結親禮儀的蘇、池二人相攜著離開紅葉林。
因著兩人身上都傷得不輕,他們便未像來時一樣使用輕功,而是走的一條樵夫行過的小道往外。
行及一條泥石村陌時,兩人竟不知往城里是該往左還是往右。
難以抉擇之際,不遠的山林里緩緩走出一位肩背竹簍,高高瘦瘦的,戴著斗笠的灰衣人。
灰衣人竹簍里裝著高高一摞藤草樣物,手里還拎著把小鋤頭,看樣子應是一位采藥人。
那人出現時,離迷路兩人相隔約三五丈遠,從林中出來,他徑直左拐往道路的另一頭徐步,似未看見直直的路中間杵著的兩個高挺挺的大活人。
由于距離有些遠,不能看清其樣貌,只能憑對方的衣著及走路姿勢,辨定其是個年輕男子。
上一刻云渡與蘇誡討論方向無果,突然看見有行人出現,云渡趕忙跑上前問路。
“嘿,兄臺……,兄臺請留步。”云渡疾步采藥人跟前,拱手禮問,“請問兄臺可知往城里是要朝哪邊走?”
“往右。”采藥人淡淡道。
他的聲音低柔,嗓音有些喑啞,說話口氣慢悠悠的,給人以縹緲世外的漠然感。
本來,遇上這樣態度涼淡如水的人,云渡一般不會抬眼去看對方,只會以當前姿勢恭謹謝過便退開,因為她遇陌生人談話也是如此冷淡態度,心里大致曉得同樣性情冷淡的人是怎樣想法——目光亂掃很冒犯人。
然而,她在這個可能不想被冒犯的人的聲音里竟聽到幾許熟悉的感覺。
那種感覺好遙遠。
遙遠到心臟的跳動要穿越數年茫茫光陰,才能震動到那片沉寂的記憶深海泛起水瀾。
云渡呆怔良久。
在混亂的有些詫異并驚喜的神思中緩緩抬眸。
于是,她看見了對方的面貌詳細:
但見肩背一籮筐草藥的灰衣男子墨發如染,生的極白,白得不似人世間行走的活人。
他的膚色像極了她剛從殮星谷醒來時的狀態,帶著一股自己見了都害怕的詭異。
他五官如玉雕般精致,唇色粉紅,嬌妍如桃;
看見她時,他劍眉微斂,一雙幽藍但卻感覺黑沉沉的狐貍眸子眨了一下,帶著和善,同時似還帶著和她一樣的神情。
不過他眼里似乎只有驚喜,沒有詫異。
且,他驚喜的反應好似不及她強烈,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性子比較沉著的原因,所以情緒沒有流露太多于外。
云渡看著他,覺得他的樣貌好熟悉。
此種熟悉與她所熟悉的他的聲音應有的樣子相悖——他清瘦的白生生的樣子與如今的她竟十之八九的相像!
云渡“脫胎換骨”蘇醒,用了好長一段日子才接受了自己與年少時期相差甚大的樣貌。
以前在家,幾乎每日都能看見與自己相同的面容,習慣了那樣我之容顏非世上絕無僅有的感覺,于是當她在殮星谷對鏡看見自己異于以往的面貌,她認為自己從此再不會有看他人如照鏡子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