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接觸,她的心里難免羞澀;相較于互聯網上的強烈表達欲,趙方晴今天顯得特別拘謹,生怕半點兒不妥,行為逾矩。
她不喜歡隨大流去打卡海市的那些人群熙攘的約會圣地,地點就選在了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面,暫時沒有一方主動提出在一起,彼此保持些距離也是好的。
海匯藝術中心A座,他們來得早,展會人還不是太多。
趙方晴拎包走在前面,鄒煦拿著手機跟在后面。
一場畫廊奇遇,趙方晴在向日葵前駐足停留,從包里翻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墻上掛著她最喜歡的一幅畫作:《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色彩濃郁,主黃色調,透過這幅畫可以感受到濃烈燦爛、亮麗明快的情感。
趙方晴回頭看去,隔著兩米的距離,鄒煦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那兒,目光聚集在反方向的《自畫像》上面。
趙方晴走過去,默默站在他身邊沒有打擾,鄒煦歪頭笑了一聲,身體側向一邊,離她不遠也不近:“綠油油的,這畫的跟個綠巨人一樣?!?/p>
“……”
趙方晴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很別扭。不能說膚淺,他熱愛的體育競技她也不了解,趙方晴僅僅是覺得鄒煦剛才說出的話多少有些冒犯。這個時候她的心里又響起另一個聲音:算了,或許怨自己太苛刻,鄒煦僅是簡單的表達出了自己的看法,耿直又帶點兒憨憨。不知者無罪,她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責人,這樣太有失偏頗。
趙方晴笑笑沒說話,后退一步轉過身。兩個人在畫廊兜了兩圈出來,天空涂上了克萊因藍,汽車飛速而過。他們到馬路對面尋了個餐廳,簡單的吃了點東西。
吃飯的過程中,兩人閑聊著,趙方晴直白地問:“你之前談過戀愛嗎?”
鄒煦笑了笑:“我都快二十了,不可能沒有談過戀愛吧?!?/p>
趙方晴喝了口鮮柚汁,喃喃道:“也是?!?/p>
放下筷子,趙方晴好奇:“你上一段感情是什么時候啊?”
鄒煦有問必答:“一年前……”
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比較放松,趙方晴心里起了勁兒:“那你為什么和你前女友分手啊?”
鄒煦坦白的說:“有段時間一直吵架,她說分手,我就答應了。”
趙方晴皺了皺眉毛:“嗯?她說分,你就分了?”
鄒煦“嗯哼”了一聲。
趙方晴輕咬了一下吸管,仔細認真的說:“有的時候,女孩子說分手,其實并不是想分手,或許是在等挽留……”
此話一出,兩個人之間陷入曼妙的沉默……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兒,趙方晴心里抱歉,剛才的話是自己不懂禮數了,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主動開始打起圓場:“這家店菜蠻不錯的?!?/p>
順著她的話,鄒煦迅速翻篇兒,給她夾了一筷子蟹肉:“好吃下回還來?!?/p>
“好。”
她回答的樣子是真的高興,嘴角彎的如同弦上月。
吃完飯,他們在海昌街道轉了幾家小商品店,趙方晴給程冉帶了個禮物。
傍晚六點半他們返回學校,趙方晴和鄒煦走到C2樓前的一棵鳳凰樹下,禮貌性的道別后就分開了。
走到樓梯間內,趙方晴暗暗嘆了口氣,今天并沒有和想象中一樣輕松,每一步都沉了厚重的鉛。
今天是周末,程冉出去和他男朋友住了,另外兩個室友估摸著,應該是出去兼職了還沒回來。
趙方晴把禮物放到了程冉的書桌后回了自己的座位,她閉著眼睛趴在那兒小憩,一連打了三個哈欠……
屁股在椅子上還沒坐熱,手機跳出的短信鈴聲跟催命一樣。
來自一個久違的朋友。
最后一條是:“方晴,你在嗎?”
趙方晴拿起手機,是姜萊發的。
高考之后她們也沒怎么聯系過,這個時候來信是為了什么?那時,她還習慣于用舊眼光看人,不會過分糾結。
趙方晴回了句:嗯嗯,在的。
姜萊發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趙方晴有些摸不著頭腦。
趙方晴主動問:怎么了?
姜萊回:你是不是在海市上學呢?
趙方晴:嗯嗯。怎么了?
姜萊:我去找你玩吧,最近想看海。
……
她們沒有什么過深的交集,在趙方晴的記憶中。
姜萊很漂亮,臉小小的,一雙修長的丹鳳眼睛盈盈放在那張巧奪天工的臉上,令人覺得媚骨天成,瞳距略寬。她脾氣不太好,敏感又疑心,感情路走得也蠻坎坷,男朋友來的快也去的快,具體不知道什么情況,結局都是統一的不盡人意。每次聽姜萊講,她都是被渣的那個。
高二有一段時間,她們偶爾聯絡,很多時候,她不知她的近況,談話中到處是被分割的陌生。
想來,就來吧。
沒有過多的搖擺不定,她回了句:好啊,到時候你來找我。
姜萊甜甜的發了句語音:“行,那我現在就去買票,咱們約個地方見?!?/p>
趙方晴:嗯。
回完最后一個字,她把手機充上電,端著牙缸去洗漱了。
過了大概有一周,趙方晴再次收到姜萊的信息。
她已經坐上了飛機,從橋城到海市大概要飛5個半小時。趙方晴從學校到機場只需要乘坐地鐵四十分鐘,她不著急。下午三點半,趙方晴在飛機場D出口的沙茶面館等姜萊。
一下飛機,姜萊就飛一般的抱住了她。
姜萊的身上總有一種魔力,讓人無法拒絕。她很懂撒嬌,聲音甜美細膩。就算是同性,也很享受被她依賴的感覺。
這么熱情,趙方晴差點有些招架不住,她了解程冉,有事鐘無艷,無事孫尚香。她不會平白無故的找自己來玩。
“辛苦了?!?/p>
趙方晴接過姜萊手里的行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姜萊的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激動,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網紅眼鏡架,終于可以看海了。
海市的空氣讓體感舒服,日均二十五六度的氣溫。
周四時趙方晴跟導員請了個假,想著朋友好不容易來一趟,她應該好好陪她玩幾天,雖然不是“地主”,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老街和海灘就在學校附近,她們在海邊找了個度假酒店。
夕陽西下時,外面的天美瘋了……
天上的云都是藍紫色的,措不及防吻上了大海,形成海天一色。
姜萊當日換了一身鮮艷的連衣裙,站在沙灘上,像一支立在火焰中的紅玫瑰,她總能輕易吸引周圍的目光。趙方晴拿著手機給她拍照,拍完之后詢問她,自己拍的怎么樣。
“不錯耶,你怎么這么會拍?!?/p>
還是和高中一樣,她很會給人提供情緒價值。
趙方晴想不通的是,這么會提供情緒價值的一個人,為什么情路會不順。
兩個人坐在沙灘上,趙方晴遞給她一罐草莓味兒強爽:“怎么想著來這邊?”
姜萊的情緒被海風撲散,露出一抹明艷的微笑:“看大海啊。大海啊大?!业墓枢l?!?/p>
趙方晴聳聳肩,瞇著眼睛勾了勾嘴角,她總能很輕易看出一個人的心思,說與不說,全憑她想與不想。有余力為別人排憂解難時,就問問。遇到不感興趣的人,哪怕這個人就地倒她面前,她都會離的遠遠的。
趙方晴順手給自己也開了一罐啤酒:“我看不像,你心情是不是……”她試探性地問:“不好?”
抿了口邊緣的酒花,姜萊瞬間情緒低落:“吵架了,和男朋友。”
趙方晴思路有些亂:“?。磕膫€?”
姜萊用力往她手上拍了一下,嬌嗔道:“盛于洋,你知道的?!?/p>
趙方晴很驚訝,盛于洋是他們高中時的同學,她知道這兩個人談過,后來分手了,什么時候復合的她就沒聽說過了。
趙方晴問:“為什么吵架?”
姜萊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垃圾話,最后總結了一句:“反正都一個樣兒。”
真話對方不愿意多說,趙方晴也不會越過這個邊界線去追問。既然姜萊想散心,那她就陪她好好逛逛。
暮色浸染到海里,所有情緒都被藍色穩重的托舉著。趙方晴問她:“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來的時候有做過攻略嗎?”
姜萊搖搖頭,反問趙方晴:“你知道的,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思來想去,趙方晴給了個地方:“華靈廟?”
姜萊問:“那是做什么的?”
趙方晴:“神佛,許愿的。里面有個轉運樓,聽本地人說還蠻準的。”
姜萊拍拍屁股上的沙子站了起來,對趙方晴豎起了大拇指:“行,明天就去這兒。”
說完,姜萊跑到海邊,咸腥的海浪一層又一層的推到腳踝,沒過腿腕兒,她想把煩惱在這片海域里涮干凈。
華靈廟是一座建在崖上的百年古剎,說是百年,其實只有地基里的幾塊兒磚頭是百年前的,現有的廟身全部都是后來修建的。
白塔聳立,隱沒在一片樹冠蔥郁的林樹之后,長方形的石雕香爐溢出濃烈嗆鼻的焚香氣。
穿過正門有座拱橋,橋下的葫蘆狀池塘養了兩池子的錦鯉。
池邊的石欄上掛了一個電子喇叭,喇叭傳來吆喝聲:“請各位游客不要再投喂,請各位游客不要再投喂……已經胖的不成魚樣了,已經胖的不成魚樣了。”
視線一轉,就直勾勾的看到保安大叔拎著一條翻了肚皮的肥魚,鐵定是撐死的。
姜萊拽著趙方晴到池子邊,看著水中游梭的肥嘟嘟大鯉魚,趙方晴說:“這魚是吃激素長大的嗎?”
她還真……沒見過這么肥腴的,比靈隱寺、圓明園的都要胖上兩圈。
姜萊調侃道:“人家明明叫錦鯉……”
寺廟大多一樣,晨鐘暮鼓……
供奉的也是那幾位出名的菩薩與佛。
來這里的人,沒有健康的求健康,有健康的求富貴,有富貴的而后又會生出更多的欲望與雜念。
年紀輕輕,閱歷尚淺。
她們也不例外。
姜萊求的什么,趙方晴不知道。
趙方晴求的,卻是個實打實的心上人。上了炷香,她虔誠的拜了拜,心里默念了好多遍,希望所求皆如愿。
她們在廟里的樹上掛了祈愿帶,吃了近些年突然流行起來的什錦素面素包子。覺得這樣,就可以求個內心的安慰。
后面的兩天,趙方晴又帶姜萊去了一些商業化的古鎮。
第一次來,總要湊個熱鬧。雖然,現在很多城市的古鎮都建設的如出一轍,體現不出文化內涵,沒有生命力。這里也一樣,除了地理格局不錯,不比主城區清凈多少。
在趙方晴的陪同下,姜萊度過了愉快的幾天。
周日下午兩點,趙方晴送她到機場,回學校的路上,她未曾想過,在華靈廟中許下的愿望,這么快就可以得償所愿……
前夜,趙方晴做了一個夢,夢見爺爺脖子以下的身體都埋在土里。驚醒的凌晨要比睡眠不足都痛苦,周圍安靜的可怕,趙方晴不敢回想夢里的場景,又慶幸,這只是個夢。她一向不信那些……還是在天亮后尋了個時間,給爺爺打了通電話,聽到爺爺的聲音,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