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死都不怕還怕活下去嗎?二舅舅把母親和我接回了家,母親執意要離婚的,父親卻慌了,離婚對于他而言,損失太大了,娘家的經濟成為了母親的底氣,父親有所收斂,最后他和母親達成了協議搬出來住,最初他們自己動手在馬路邊搭建了一個簡易房子,再后來外婆受不了女兒吃苦,還是把我們都接回了家里,母親這個時候表現出無比的智慧和堅忍,她不再是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她不愿意同還沒有分家的外婆舅舅舅媽們住在大院里,不想成為娘家的負擔,她開始四處奔走找父親的單位領導,不停的說明家里的實際困難情況,最終分得了一所小房子。
母親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家了,她期望生活有所轉機雖然紛爭減少了,但父親的心依然不在我和母親的身上,母親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到了我的身上,所有好的無論吃穿都留給我,父親雖然有所收斂,但是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他還是不管不顧我們,例如,母親過年燉了一條魚,父親會把整條魚的中段拿走,留下魚頭和魚尾讓幼小的我還有母親吃,母親剛剛煮了一鍋餃子,他會趁母親進屋之際,撈起所有餃子送給他的家人,不論怎么樣糾紛少了許多。一個家庭的矛盾和糾紛,尤其是妻子得不到婆家的尊重,問題一定是出在了丈夫的身上,因為丈夫的不維護才會給了別人踐踏的底氣。
日子不溫不火的終于到了改革開放,頭腦靈活的父親經常搭火車到鄉下收一些雞蛋水果蔬菜類的到城里售賣,日子漸漸的好起來,父親竭盡全力的讓奶奶家過上了好日子,奶奶在街頭擺攤賣父親給進來的各種貨物,叔叔姑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母親不計前嫌,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幫助他們成家立業。那年,發生了兩件事情,終于讓父親知道不能光顧大家了,也需要顧及一下自己的小家,隨著我的五官和父親的高度相似,父親對我,終于有了父愛。他也要謀劃我的未來,父親相中了一座山,他想承包下來種果樹,承包費用是5000元,他已經不好意思再向我外婆家要錢了,慫恿母親幾次,母親無動于忠,因為他倒生意掙得錢,一分不剩全部交給了我的奶奶,奶奶那個時候手里的錢遠超過這個數目了,母親學聰明了,堅持讓父親去找自己的母親拿錢,結果是,父親給奶奶拿錢的時候奶奶是歡天喜地的,去問奶奶拿投資的時候,遭到了全家一致的怒目而視,第二件事情就是父親自己買了一輛摩托車方便出去收貨出遭到了姑姑的質疑,姑姑說,你花錢買摩拖車跟誰商量了?父親那一刻感覺到心寒,他問,我花我自己攢下的錢買的摩托車還要跟你們商量?姑姑卻說,什么是你的錢,都是家里的。嫁人的姑姑,娶妻的叔叔,都可以動用家里的錢,那叫公帳,唯有父親不可以,父親隱約感覺和弟弟妹妹們在母親的眼里有著不尋常的份量,一桿天稱不平衡是容易翻的,聰明父親從那些風言風語,也猜到了自己這個長兄,不過是家人的異姓工具。但自己姓什么,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告訴他,自尊心也不允許他去刨根問底,他想通過一切努力換取一家的認可的局面,遲早會破局。多年來,他始終欺騙自己,不愿意醒來背負著拖油瓶的名稱。
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們,都長大成人了,不再依賴他也不再需要他,但是無盡索取他的習慣已然養成了。一般來說,一個家庭里的長子,大多是付出型的,出生的順序排位賦予的責任感。
父親并沒有得到奶奶的投資,他繼續尋找其他的機會,只不過此時的父親,進貨不再單獨給奶奶了,也分給我的母親一部分,讓我的母親學會了同他一起在街邊練攤,一個嫻靜溫柔的女子,成為街邊小販。但是那豐厚的收入,讓母親放下矜持,她陪著父親打拚。直到父親最后一搏開了一個運輸隊,成功的抓住機會,我們的生活,徹底翻盤,也讓我那姑姑叔叔們無盡的眼紅,奈何大家都已經成家分家另過,即便有些索取,也都是小小不言的了。
父親出入大飯店,穿名牌,父親講究起生活品質,但無論如何,他的優越感始終無法超越母親骨子里的優雅。母親按例節假日去奶奶家做飯,宴請全家,父親這個時候是不嫌棄母親的手藝了,母親剛結婚的時候,不會做菜,父親把母親做得菜連盤子一起直接隔著院墻扔到馬路上,絲毫不顧及母親的難堪,通常到了奶奶家里,都是母親把菜端到桌子上,等忙完準備吃飯的時候,盆子比舔得都干凈,同樣做為兒媳婦的嬸子都有資格坐在那里對母親的菜評頭論足,而我的母親只能默默收拾完之后回到自己的家里找點吃的。奶奶生病,永遠是母親一個人去照顧,我那個美麗的姑姑流連在各大舞廳專門釣有錢人,沒有時間回家侍候老母親。
說起我那漂亮的姑姑也堪稱一部大戲,從小時候的自私自利一直到成人后為了利益的不擇手段,非同一般人,記得小時候奶奶擺攤賣瓜果蔬菜,錢都放在一個錢匣子里,有一次奶奶家里遭了竊,報了派出所,警察來了之后統計失物,這時候,我看到我那個美麗的姑姑,臉色煞白,頭發都豎起來了,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想說什么又不敢說,感覺那話都到了舌尖上了,滾來滾去不能沖出嘴唇,那種煎熬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警察問,這孩子怎么了?不舒服嗎?后來她忍無可忍,哇的放聲大哭,家里人都奇怪極了,斷斷續續中她說了出來,原來她趁家里人不注意,長期從奶奶的收錢匣里抽取現金,幾毛的,一塊的,積少成多,她攢了六百多塊錢的私房錢,在八十年代,那筆錢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已然是巨款了,警察來了,她丟了錢說出來怕家里人知道,不說出來,又極度的心疼那筆錢,
后來姑姑嫁了一個當時家庭條件不錯的姑父手,他的父親是一個廠領導,姑父一邊上班,一邊在一家配件商店兼職干會計,后來也開了配件廠,也掙下不少錢,驕縱的姑姑那時候放下海口,聲稱手里有了一百萬將不和任何人來往,事情上,她就算是有一個億,母親也不屑同她來往,有了錢后,她終日出入舞廳,終于在眾多的婚外情中篩選了一個所謂的高干老頭,她騙光姑父的所有財產后跟老頭跑了,最后的結局都是后話了,就這樣的人,指望她照父母是不能想像的。在父親眼里,孝順老人的責任責無旁貸的落在母親的肩上,讓她母親做出老大的表率,企圖讓弟弟妹妹效仿,但可惜的是,他們骨子里的涼薄決定了他們只接受給予不接受責任。
有一次奶奶生病住院讓母親回家煮小米粥,母親煮完送過去,奶奶卻說,不想吃小米粥了,要吃大米粥,母親回家煮大米粥,送過來,她又說想吃餛飩,最后把母親折騰的大汗淋淋,奶奶喜歡看母親被折磨的樣子,就像是一只貓玩弄一只老鼠,有人說,老寡婦的兒子不能嫁,一般這樣的婆婆容易心理變態,容易把兒媳婦看成是假想敵,我想我的奶奶就是這樣的人,母親拎著被拒來拒去的飯盒崩潰地在馬路上跳腳,想想忙碌為家里掙錢的父親,她還是撿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飯盒繼續回家做飯,直到奶奶折騰的自己都沒意思了,事情才會告一段落。
姑姑的孩子升學了找父親要錢,嬸嬸老家來人了要父親出錢,一群親人和親人的親人,討債一樣絡繹不絕。母親累了。
七九年中美建交的時候我才五歲,遠在美國的大舅回國探望外婆外公,大舅十四歲那年去香港尋找一年沒回家的外公,那時候外公是一名船員,經常跑英國。在香港聽說外公去了美國,于是大舅又搭船去美國尋找外公,恰好同登岸回香港的外公擦肩而過,這個錯過一下就是幾十年,去了美國的大舅在那里娶妻生子,直到七九年才有機會回到大陸,為我們的遠赴重洋打下了伏筆。
七九年以后有海外關系,終于不用膽戰心驚的了,相反成了令人羨慕的事情,政策的變化起起伏伏會讓老百姓的命運也會隨波逐流,大舅和舅媽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些稀奇的小玩意,他們舉手投足間都帶足了優越感,每年大舅的探親,都成了所有人的期盼,因為父親的聰明才智加上母親的勤勞肯干,兩個人在掙錢上出奇的配合默契,所以積累了一定的財富,大舅和表姐們的到來,接待任務自然是落在我們家里的,無論吃住玩,母親都安排的細致入微,自然而然的,大舅和舅媽逐漸的和我們的關系最近,惹得小姨很是嫉妒,小姨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從小驕蠻自我,多次往返后,大舅和舅媽對她好感全無,舅媽每次都慫恿母親移民過去,親人之間會有一個照應,母親心動了,她等一個合適的契機。
這個契機需要父親清醒自己身處被吸血的環境需要逃離,需要父親對奶奶的一種精神斷奶,需要讓他看清楚自己對娘家的真實地位,這個契機一等就等到了九四年,那年我十九歲,從省專業隊進進出出已經是三次了,那年省隊也解散了,我也終于退出比賽,各種比賽冠軍我也拿到了手軟,沒有什么人能超越我了。對于我個人而言,沒有什么上升的空間了,父母都辦理了退休手續。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母親朋友的弟弟說是去廣州進貨,那邊的電子產品電器服裝都比較受歡迎,頭腦靈活的父親聽說了,立馬找到母親,讓母親去找這個弟弟幫忙給奶奶進一批貨過來。多年來,奶奶的貨源一直是父親給組織,奶奶是相信父親的眼光的,奶奶拿了四千塊錢給父親,母親經不住父親的軟磨硬泡,拿錢去找了朋友的弟弟,對方拍著胸脯打下包票,結果人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等了一個月的奶奶很著急去找父親,父親又找了母親,母親又去找,找來找去一直沒有消息,很顯然,大家都挨騙了。奶奶處事風格一定是不吃虧的,她拿了一根繩子到我外婆家門口大鬧,說是我母親騙了錢,她在那里領著姑姑叔叔們鬧,尋死覓活,逼迫母親拿出錢來。父親聞訊趕來,母親說:“當時就跟你說了這事兒不妥,我不去找,你非讓我去,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反倒怪上我了。”父親百般勸阻奶奶回家去商量,不要打擾還在病中的外公,奶奶只是不聽,如果不拿出錢來,就要吊死在外婆家門口,父親跪下聲聲哀求,他問奶奶,回家不成嗎?誰的手里也不能放著幾千塊錢的現錢哪?再說我對這個家付出了幾十年啊,還不值幾千塊錢嗎?奶奶斬釘截鐵的說,不值!一句不值徹底寒了父親的心,環顧圍在奶奶身邊助力的叔叔姑姑,無一人替父親說讓一句話。他們的臉上眼神里寫滿了要父親欠債還錢態度。父親的臉灰白,他不是心疼錢,他心疼自己這么多年無論怎么樣的跪舔,都得不到母親的認可。
外婆最后走出來,拿著一本存折,遞給父親,說:“四千塊我給你。”她拉起跪在地上的父親,轉身回去了。鬧劇用外婆四千塊錢收場,那時候的父親,心里的天稱逐漸傾斜,有人總是鄙視物質的人,但是物質真的是人性的照妖鏡。父親回娘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但這并不防礙娘家人的習慣性索取,血緣這東西很奇怪,總能讓人藕斷絲連。但這終究是一個契機,讓父親沒有那么多的放不下,他母親的強悍,弟弟妹妹的冷漠,最終讓他也下了出走的決心。